第105章(1 / 2)

薑萱 秀木成林 12767 字 9個月前

對於天下諸侯而言, 今年的北方大地變化大得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年初,並州衛桓與冀州張岱一戰,前者徹底重創後者,殲敵獲俘無數, 張岱斷臂狼狽逃竄, 率殘兵投奔盟友薑琨,連老巢都丟了, 北冀州五郡儘歸衛桓之手。

衛桓率大軍逼近渤海清河,屯兵宣和, 和陽信侯薑琨相隔僅僅數百裡。雙方沉默對峙至仲秋。後張岱聲淚俱下,薑琨耐不得多年盟友兼救命恩人哭求, 又有一子被俘, 重金求贖遭衛桓冷漠拒絕,兩廂疊加, 他最終調兵遣將傾青州全力, 點兵五十萬, 浩浩蕩蕩往安平郡挺進。

大戰再興, 北地兩大霸主決一雌雄。對於此戰,天下眾說紛紜。有說衛桓殺張岱乃為母複仇, 陽信侯委實不該摻和進去了,畢竟這是人家父子之間的恩怨。也有說並非如此, 陽信侯素來仁義,豈會能坐看多年盟友和救命恩人慘遭災厄?子殺父,到底也不妥, 且陽信侯還有一子在衛桓手上,衛桓若無心和陽信侯交惡,該釋贖人家兒子吧?可見也是另有居心。

褒貶不一,各執一詞。

而對於衛桓薑萱薑鈺三人而言,他們從隻身飄零含恨逃遁,到今日一步步終於逼青州,經曆了漫長的五年。

其中有多少辛酸艱難,不足與外人道,五年後的今日,他們終於走到了複仇的最關鍵一環。

大軍開拔,沉沉的腳步聲浪如海潮湧動,地皮在震顫,一彆薑萱,衛桓眉目立即冷肅下來了。

薑鈺也是。

大軍急行二日餘,在第三日午後抵達卑邑。

卑邑城門大開,衛桓率大軍進。

與大軍一同進城的,還有一輛囚車。

囚車上關著的,正是薑鑠。

薑鈺驅馬前來,冷冷看著裡頭披枷帶鎖的薑鑠,二人對視片刻,他沒有忽略對方眸中的憤恨。

自從他告知對方十萬贖金被拒一事後,薑鑠就一直是這個狀態。

薑鈺對他這位庶兄笑了笑,道:“你彆擔心,很快就會送你回去的。”

笑容中毫不掩飾的惡意。

薑鑠瞳仁一縮。

看到對方目中憤恨轉駭,薑鈺滿意一笑,很快,他就要讓婁夫人嘗一嘗昔日那種錐心的滋味。

他沒再多說什麼,徐乾喚他,他冷哼一聲:“嚴加看守!”

掉頭打馬而去。

薑琨張岱先發製人,一個聲淚俱下,一個萬金贖子,搶先鬨得沸沸揚揚,當公孫紹狼狽奔回渤海後,他最終憤而點兵。

一紙既悲又憤夾雜著迫不得已決心的祭旗告文立即傳遍天下。

這份文書真真寫得是聲情並茂,饒是衛桓早有心理準備,一見,仍禁不住勃然大怒。

他當即下令,殺薑鑠祭旗,發檄文。

“陽信侯薑琨者,性險奸詐,欺世盜名之輩也。昔日以仁者為名,義薄雲天為號,焉不知曾為保存己之性命,親棄殺稚齡子女於荒野。若僅此,猶自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也。然稚子女曆艱歸,卻唯恐泄之,竟縱妾圍殺,迫發妻悲憤墜亡,……

其豺狼成性,虛偽險詐令人發指,殺妻殺子,人神之所同憤,天地之所不容。今揮軍東進,書至青州,複此山高海深之大仇。取琨之首級者,連擢五級,賞錢三千萬。其部將兵卒若有降者,既往不咎。移檄州郡,鹹使知聞。”

一紙檄文自卑邑發出,宣揚天下。

薑鈺口敘,張濟執筆,檄文沒有太華麗繁複的辭藻,整篇平鋪直敘,將舊事簡明扼要道來,直接把薑琨老底整個給掀了。

平靜中隱隱壓抑著悲憤,多少辛酸俱埋藏在這簡簡單單的千餘字當中,在城頭宣讀當時,並州將領忍不住紛紛怒罵。

衛桓抬手止住,待檄文宣畢,淡淡道:“押上來。”

薑鈺轉身,快步下了城頭,一提薑鑠枷鎖,將他押了上去。

殺薑鑠祭旗,采用的是薑鈺屬意的方式。

時值正午,萬裡無雲,秋日豔陽高照,隻被押上城頭的薑鑠心臟至全身卻一陣陣發冷,他終於駭了起來,開始掙紮:“嗚嗚放開我!放開我!”

嘴巴被堵住,嗚嗚含糊,今日他的枷鎖被解了了,僅被綁住雙手,到底是個成年男子,劇烈掙紮起來動靜也很大,一時止住薑鈺前行的步伐。

邊上的李望常平一腳踹過去,他當即慘呼一聲,蜷縮在地。

李望兩步上前,和薑鈺一人一邊,將疼得說不出話的薑鑠提了上去,押在城垛上。

一手按住薑鑠,薑鈺舉目,城垛外是數十丈高的城牆,他輕輕一推,薑鑠即會直直摔下,粉身碎骨。

一如當初他的母親。

他雙目含煞,扯掉薑鑠嘴裡塞的布,在對方驚恐的目光下,手重重往前一推。

“啊啊啊!!!”

灰白色的人影如同紙鷂,自高高的城頭墜下,“呯”一聲門響,血花四濺。

衛桓目光動也不動,自血肉模糊移開,淡淡吩咐:“連同檄文,一並送給薑琨。”

……

檄文一出,天下嘩然。

一張草席卷了那攤血肉,連同檄文原本,快馬送至薑琨所駐的清河郡邊城池陽。

饒是薑琨早有心理準備,見二物當時,臉還是綠了。

除了最近的心腹,在場臣將無一不色變,移開視線,互相對視,驚疑不定。

薑琨大怒:“一派胡言!當初乃彭越離間之計,我至今時今日才知他們還活著!”

震驚,繼而大怒,薑琨哽住一陣,他拂袖:“氣煞我也!”

薑琨表現可圈可點,倒壓住了眾人驚疑的神色,他離去後,立即發告文駁斥,痛心疾首,到了最後憤慨,痛陳一雙逆父子女。

既誤會不可解,要戰,那就戰!

同時薑琨嚴令,約束全軍,鼓舞士氣,不得有誤!

不管君侯是個怎麼樣的人,他們都是青州將領,自聽君侯號令。既不可逆,那自然全力以赴。於是很快,武將的騷動就平複了。

至於文臣,得用心腹者,基本都如梁尚般擇主非仁義為先,倒也坦然。其餘的與青州糾葛已深,大部分詫異之後,糾結一陣也便過去了。

至於奔薑琨仁義名聲而來的,也有不少,這些人震驚過後立時出走。好在不是心腹,薑琨也有準備,倒不至於手忙腳亂。

饒是如此,薑琨已是怒極,他極好臉麵,這麼一下子被生生扯下麵皮,可想而知天下人正如何質疑恥笑。他正滿腔鬱憤無法宣泄,偏每每去薑鑠靈堂佯作慈父時,又有婁夫人哭嚎悲泣不絕。

婁夫人得知兒子死訊,連夜急趕而來,一夜之間她仿佛老了十歲,披頭散發,看清棺內一堆碎骨碎肉後,當場暈厥,醒後痛哭至今,聲聲悲愴,如同泣血。

淚眼婆娑間,見薑琨來,哭著撲上前求為兒子複仇。大庭廣眾之下,薑琨強自忍耐,怎知婁夫人一路追至外書房。

“君侯!”

痛失長子,頭昏腦漲,讓婁夫人行事失了平日的分寸,她撲上來拉著薑琨的下擺,“君侯,二郎死得太慘了!您一定要未二郎複仇啊!!”

薑琨忍無可忍,狠狠一記窩心腳:“都是你這個賤婢!”

若非她,他當年即便心裡有芥蒂,也並沒打算做些什麼。且退一萬步即便真想做,後續慢慢行事也不是不行。

豈會弄到今日局麵?!

薑琨怒意已瀕臨崩潰,這始作俑者還撞上來,他登時爆發了,狠踹一腳,婁夫人登時倒飛出五六步,砰一聲重重墜地,“哇”吐出一口血。

薑琨還要再踹,被薑欽急忙擋住:“叔父,即便看著五郎的麵子上,您息怒!”

他欲扶婁夫人,又顧忌男女之彆,忙令婁夫人侍女上前攙扶。驚駭呆立的侍女們這才回神,趕緊衝上去。

“你讓開!”

薑琨未肯,薑欽硬是擋了兩下,讓侍女急急將癱軟的婁夫人扶起。

薑欽隻得低聲道:“叔父,婁將軍……”

大戰在即,婁興乃薑琨麾下十大將之一,得照顧他的情緒。

薑琨這才勉強斂下怒意,冷冷吩咐:“婁氏病臥,攙回去仔細養著。”

在婁夫人恢複理智之前,她的病是不能好了。他也不會讓她見五子。

這麼一折騰,薑琨理智回籠,他固然惱恨婁夫人,但顧忌婁興還有五兒子,他卻還是得給婁夫人一些臉麵。

幸好有薑欽攔著。

他喘著粗氣緩了半晌,拍了拍薑欽的肩:“可傷著了?”

“並無。”

略說兩句,叔侄進了書房大門,二人坐下,薑琨喝了半盞茶,心緒緩過來後,他對侄兒道:“你也見了,我們青州和那對逆子逆女是不可兩立的。”

他這是提點侄兒,他知侄兒重感情,可現在雙方已勢成水火,由不得半分感情用事。

“侄兒明白。”

薑欽霍地站起,單膝跪下,抬首:“欽忝為薑氏子孫,一切當以薑氏祖業為重!”

他神色肅然,十分鄭重。

“好!”

薑琨十分欣慰,扶起勉勵一番,又道:“你回去洗漱一番,先用些藥。”

他的力道他知道,淤青肯定有的,思及此,他又溫言安撫一番,讓親衛把紫金化瘀膏取來。

薑欽接過:“那侄兒先去了。”

“去吧。”

薑欽執著那瓶紫金化瘀膏出去了,回去後卸了甲,馮平小心給他擦藥推拿,“主子,且忍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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