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重除了訴說苦惱,還憂心薑萱姐弟的安危,歎這個難解的局麵到最後,他才勉強收斂,略問了兩句裴文舒近況可好,年關將至可是在忙碌。
信中過半內容涉及裴文舒心坎上的人,不經意的試探就藏在字裡行間,按照薑欽對裴文舒的了解,他的回信,很可能或多或少帶回一些他想要的內容。
晾乾,裝封,用火漆,交給馮平,“走驛道。”
“是!”
……
這一封信走的青州軍務驛道,先去了臨淄,然後轉往徐州。
抵達徐州後,明麵轉向常邑鹽場,實際快馬悄悄送往了卑邑。
裴文舒拆開一看,勃然大怒。
往日不知還好,如今洞悉薑欽真麵目,這封信掩藏在底下的意圖簡直原形畢露。
他怒極:“薑欽!薑欽!!”
怒過之後,眉目一片冰冷,裴文舒麵無表情回了一封信,將薑欽搪塞回去。
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
“送回去。”
將筆一擲,他抄起案上最新發回的訊報,直接去了衛桓的外書房。
這份信報很詳細,敘述了婁興負傷後發生的所有事。
“很好。”
衛桓心下大暢,很好,條件終於成熟了。
他站起,環視在座的諸位心腹大將:“秣馬厲兵,準備開春後的戰事。”
……
年節過後,雪徹底停了,今年是個暖冬,不到元宵,堆積的霜雪開始消融,枝頭隱見綠意。
這就意味著,全麵大戰開始了。
薑琨正蠢蠢欲動,衛桓即點兵全線壓上。
連日來,各種兵馬調遣糧草輜重押運,宣和的糧草軍備庫已經移至卑邑了。
明日,衛桓將率大軍離開卑邑,東進和徐笙等將彙合。
卑邑的氣氛一下子就繃緊起來。
大戰在即,衛桓沒有丁點懼意,反他渾身血液似沸騰了起來,戰意,恨意,在這一刻都達到了頂峰。
他對薑萱說:“阿尋,若順遂,此戰我當擊殺張岱薑琨!”
還有薑欽婁興等等人。
將多年仇人踏著馬蹄下,他手中的長刀劈在對方的脖頸間,用那腔渾濁的熱血洗刷掉他們之間的血海深仇。
衛桓頭腦越發清晰,情緒越發激昂。
隻回到後院屋中,接著昏黃燈火看著薑萱那張柔美的臉龐,他卻生出了濃濃的不舍之意。
薑萱懷孕已七月了,頭胎不算大,但腹部也明顯隆起。他在她跟前單膝跪下,側臉貼著她的肚腹,裡頭的孩子動了動,一腳踢在他臉上。
這種實在又有力的動靜,將他的心魂都整個吸引了過去。
輕輕撫摸良久,他才站起身。
他親吻她:“尋尋,我肯定能及時趕回來的。”
在孩子降生之前,他會趕回來的。
在孩子降生之前,就能徹底解決這些前塵舊恨。
若順遂,他們很快就要成功複仇了!
……
三更,衛桓就起了。
往日總睡得很沉的薑萱,他一動,她就醒了。
天黑著,卑邑內外火杖重重,照亮了整座城池。
徐乾劉振等臣將已經來了,正披甲跨馬等在大門外,等待衛桓率大軍而出。
薑萱墊腳,親自為衛桓披上帥氅,帥氅豔色赤紅,他膚白如玉眉目銳如刀鋒,在火光熊熊映照下,俊美矯健,雄姿勃發。
他帶著刀繭的大手落在她的臉頰上,輕撫片刻,又探臂往前一帶,“我會每日給你寫信。”
他看著她:“隻你身子重了乏累,不用急回我。”
“回封信有什麼的。”
薑萱整理好他帥氅係帶,輕輕退後一步:“阿桓此戰必勝!”
“好!”
他上前一步抱住她的肩,緊緊收攏,俯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轉身大步往外。
……
旭日東升。
薑萱乘車至東城門下,登上高高的城頭,目送大軍開拔。
金色晨光灑在黃土大地上,刃尖和鎧甲折射出刺目亮光,黑壓壓的大軍一眼望不見頭,舉目遠眺渾然一體,已不能辨清熟悉的身影。
衛桓,還有薑鈺。
薑鈺方才特地來尋她,他十六歲了,肩膀寬了也厚實了,人晃眼就拔高,仿佛一下子就長大了。
他單膝跪在薑萱麵前,“阿姐,此戰我必手刃敵寇,為阿娘複仇的!”
切齒之意,激昂情緒到了頂峰,微微哽咽,他仰臉看著她。
曾幾何時,自己細心嗬護的弟弟已經長大成人了。
薑萱將手放在他的發頂,“好!”
阿姐不能上戰場,手刃仇敵之事就交予你。
“願你二人馬到功成!”
她一托,薑鈺站了起來,深深看了姐姐一眼,轉身跟著衛桓大步而去。
戴甲少年翻身上馬,一揚鞭彙入城外大軍。
薑萱舉目遠眺,旌旗漫天,戈戟如林,漫天遍野的大軍潮水般有序湧動,沉沉往東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