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敬柔此時還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經許婚,還私下找到了親哥哥羅敬熙,問起選伴讀的事情。
這羅敬熙雖說是紈絝,但向來講義氣,也認為自己有些見識。他這輩子大抵要等自家爹官位做的更大些,就恩蔭出仕。
但現在顯然有一條更平坦的路在前麵,妹妹若是出息了,他也能從中撈好處。
“是,我聽說了,昭平公主要選伴讀,這也是合族大事。這位公主今年八歲,是聖上的掌上明珠,但是若是能夠選上,很有可能做王妃啊。聖上諸子中,很是嘉許九皇子高沐,他母妃位列四妃,文武雙全呢。”
這話說的露骨,羅敬柔尷尬一笑:“這些也不定是真的,我隻想若是能跟宮中先生讀書,肯定比家中好,哥哥也知曉的,太太為五妹妹和六妹妹她們請的先生,我也不便過去。”
羅敬熙點頭:“此事你放心,有了大妹妹珠玉在前,咱們家裡若真能如此,也就是造化了。”
他自己是個不成的,二弟固然好學,在他看來,要讀出來何其難,再有另一個弟弟,年紀太小,三災五病的,還不好說。
家中現在靠爹,日後兄弟三個靠誰去?
羅敬柔笑道:“要我說二姐姐也可,我不過是湊數去的,也不指望有什麼造化。”
這話說的有些假的,但羅敬熙也不知道他這妹妹說的是真是假,他和羅敬柔聊完,就往後頭去見陳子衡。
陳子衡出手大方,和他又是總角之交,兩人是萬花樓的常客,兩人一見麵就笑哈哈的。
“子衡,過幾日我帶你去延平侯府,我們在一起吃酒如何?”
陳子衡笑道:“那自然是好,我閒居在京,一時無事,多認識個朋友,也不是什麼壞事嘛。更何況是侯門子弟,我更該上門拜服才是。”
羅敬熙這等衙內,最喜歡的就是彆人逢迎,尤其是陳子衡和他往來時,地位放的很低,他就更歡喜了。
錢不錢的羅敬熙倒是還好,他家裡和二房不同,羅家長房非常富裕,他父親羅至正就是獨子,祖母和母親都有大筆嫁妝,且三代做官,家私頗多。
但有人在一起鬼混,那才是他歡喜的。
“到時候咱們一起去就是了。”
陳子衡看羅敬熙如此模樣,心中深恨之,當年他們陳家也是出了封疆大吏,如今也是閩地說一不二的人物,拿錢開道沒有不聽的。
隻是不及羅家罷了,羅敬熙祖父是狀元出身,官至南京刑部尚書致仕,他父親也是年少及第,以羅至正的年紀,至少還要二十年的仕途,陳家現在卻隻能行商,且陳家在宮中的靠山剛倒,羅家就是他們陳家找的靠山。
可陳子衡內心又很看不上羅敬熙,因而十分扭曲。
羅敬熙倒是不知道這些,他今日吃了幾盞酒,聽聞羅至正喊他去前頭,知道他爹又要訓他,垂頭喪氣的過去。
果不其然,羅至正對他道:“聽聞你近來和你外祖家幾個表兄走的很近?學問上可有精益?如今王杳之一篇《文思賦》,你看後三句,可有所得?”
羅敬熙支吾幾聲,雙手垂著不敢多言。
羅至正則道:“我就知道你對為父之言,半點不放在心上。平素讓你多讀書,你淨知道尋歡作樂,若給我惹出半點禍事,你給我小心點。”
……
從羅至正這裡出來,羅敬熙回到範氏房中,範氏正在窗前繡花很是入神。羅敬熙一進來,下人們知趣退下,他從後麵抱住範氏。
範氏嚇了一跳,又見是他,還有些驚喜:“怎麼是你?”
他就是這樣,一時喜,一時冷,範氏起初沉溺於他的溫柔,但很快他會對彆人如此,甚至冷落他的時候更多。
羅敬熙被她的表情取悅了,他拇指開始慢慢輕攏慢撚的在她身上遊走:“我能來,自然是想你了。”
範氏暗自垂著臻首,不多言語,隻耳朵發紅。
二人雲雨,隨著外頭的雨,仿佛融入進去。
而瑤娘這邊,正聽鬱氏跟她提起選伴讀的事情:“這宮裡並不是那麼好混的地方,況且你父親官職和京中勳貴大員們比起來算不得什麼。我想呢,若是選不到你,你也不必難過,若選到你了,你也不必過分出挑。”
鬱氏想要女兒出人頭地,但又怕她過於辛苦。
瑤娘頷首:“您放心吧。其實,我倒是覺得選不上最好,這樣,我就能在家裡陪娘了。現下家中姊妹,聽了這個消息,都擠破了頭,我是不願意蹚渾水的。”
她記得前世選這個伴讀,家中明爭暗鬥許久,瑤娘那時因為已經開始長胖,牙齒有壞牙,她又聽羅敬柔說如果選不上,親戚們都知道,肯定說閒話,所以她不想去。
本來她就非常在意彆人說她不如那個假千金,現在就更不敢試了。
但這次,她是的確不想去,因為羅家姐妹明爭暗鬥,最後出局的隻有時雨,而且時雨還是給一個郡主做伴讀,那個郡主一年後還暴斃了,羅家沒有一個人從中撈到什麼。
甚至時雨最後也是嫁的門當戶對的仕宦書香門第,瑤娘也希望如此。
鬱氏點頭:“這就對了,有些事情,彆人能成,你未必也一樣。娘也想讓我的女兒出人頭地來著,可是這世上幸運的人是少數,誰也彆覺得自己僥幸是那個很幸運的,咱們選最穩妥的一種方式,總不會出錯。”
“您說的是。”瑤娘還是更想守護在家,尤其是範氏的死還有弟弟的死,這是她最要守護的事情。
比如瑤娘的不願,秦姨娘是一定要時雨選上的。
“那位公主八歲,你年紀相仿,你二姐姐和三姐姐年紀太大了,她們陪個一兩年就得成婚,湊什麼熱鬨。你最大的對手,反而是你五姐姐。”
時雨搖頭:“若是可以,女兒不願意。”
秦姨娘苦笑:“若是不願意,又有什麼辦法呢。她是嫡女,太太又受寵,你們年紀相仿,她就是沒選上,依舊能有一門好親事。你不是也說曹夫人很看重你五姐姐嗎?你看,也許日後她還能嫁進侯門去,可你怎麼辦?”
就像她當年和黃姨娘關係很好,但是到最後,她若不狠心,也不會是這府裡唯一生了一雙兒女的人了。
而黃姨娘隻有病死去了,連祖墳也進不去,到九泉之下還要餓肚子。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什麼姐妹情,你混的不如人,日後所有人都會瞧不起你。
時雨撇嘴:“可是我也不一定會贏過五姐姐。”
又不是姨娘說她如何就如何的,她勤奮,五姐姐也比她更勤奮,甚至連休沐的時候都在讀書。再有,管家交際五姐姐比她學的還多。
不過,姨娘說的也對,自己拚儘全力,也許日後的日子就會不同了。
羅至正不愧為羅家族長,平日雖然把家族雞零狗碎的事情交給羅敬熙管理,但大事上絕不含糊,很快就請人找了位宮中放出來的嬤嬤,就連鬱氏也不知道他從哪兒找來的。
“這是曾經在福寧宮當差的許嬤嬤,她當年就是替聖上挑選秀女的,知道如何調/教新人懂規矩。咱們家的姑娘雖然不是選妃嬪,但是選伴讀也得熟悉宮中規矩才行啊。”
本來二房求了羅時嵐,準備從王府請個嬤嬤回來供奉,但見羅至正請的是宮裡的人,也不再麻煩羅時嵐。
因此,瑤娘她們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學規矩。
每日除了讀書、學女紅外,還得專門請這位嬤嬤來教,雖然隻教一個月,但羅至正給的錢不菲。
連範氏也打趣瑤娘:“五妹妹如今比我們還要忙呢。”
“嫂嫂休要笑話我,哥哥這幾日都在家中陪你,你就不來看我們了。”瑤娘笑嘻嘻的看著範氏,聽聞羅至正把羅敬熙訓了一頓,羅敬熙不能出門,在家便安分了幾日,範氏自然是高興的。
有男人疼寵和沒有男人疼寵那還是不一樣的。
範氏捏了捏她的臉:“成日這樣貧嘴,和我也耍貧嘴了。”
“嫂嫂,我這個小姑子算是好的了,若是再刁鑽些,我看你如何是好?”瑤娘捂嘴直笑。
今年八月才選伴讀,現下不過才陽春三月,大家的急迫感並不強。
羅敬柔原本在侯府就有四個教引嬤嬤,她的規矩學的是最好的,但即便如此,依舊學的很認真。她知曉自己的對手反而不是羅時貞,而是瑤娘和時雨,因為她們年紀和公主相仿,很容易被選中。
這次,她除了給瑤娘送點心外,就給時雨送點心,隻時雨得了秦姨娘的吩咐,滿肚子後宅爭鬥的經驗,因此時雨送的點心秦姨娘分給下邊的人吃了。
再有,羅敬柔趁著瑤娘等人讀書時,私下找那位嬤嬤學,她甚至還借此搬到東廂房和瑤娘一起住,瑤娘也無所謂,她想學就學吧。
連鬱氏都同意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隻是她來了,就親自送點心給瑤娘,瑤娘則笑道:“三姐姐,你怎麼總要我吃,你自個兒不吃啊?來,你先吃點吧,今兒我吃飽了,肚子一點都不餓。”
羅敬柔以前也許敷衍一二,現下完全不敢吃,這點心裡麵放了油炸的花生酥,吃了臉上容易生瘡,嘴上容易生燎泡,她現在是一點險也不願意冒。
“不了不了,我也吃飽了,隻是想著你愛吃就送過來,你若不愛吃就罷了。”
“姐姐也真是的,這裡麵放了許多油炸的,我知道姐姐是好意,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姐姐是想讓我上火呢。”瑤娘似玩笑的說著。
羅敬柔卻心裡一凜,背後出了一身冷汗,她生怕瑤娘猜出她心裡所想。
再看瑤娘隻覺得她是嘴快罷了,可這點心到底是停了幾日。
是日休沐,鬱氏吩咐瑤娘多睡一會兒,不必請安,瑤娘也就多睡了會兒。有了精神,她又去找敬皓玩兒,去年還總覺得敬皓是個小孩子,現在看到他,讀書還學了不少規矩,有模有樣的,讓人看著就高興。
“姐姐,今兒你要帶我踢毽子嗎?我不想踢毽子。”
“放心,我帶你去編花環呀。咱們去園子裡玩兒去,好不好?”瑤娘笑著。
姐弟倆剛出院子就看到時貞了,她以前倒還好,現在據說也是一門心思想選伴讀,時貞還情有可原,大姐姐是她親姐姐,但是時芳也要去選伴讀,這純粹就是瑤娘覺得不自量力了。
不是身份問題,而是時芳這個人現下在家裡讀書,尚且常常缺課,又很散漫,更何況是去宮裡。瑤娘以前服侍過皇帝,宮裡一般都是天不亮就起來,規矩大的很,時芳成日靠一些小聰明,根本就不是踏實的人,也不知道她怎麼想進宮的?
瑤娘她們剛走,就見周氏帶著江媼過來了,二門的婆子不會攔著周氏,畢竟周氏是二房的大奶奶。
江媼進了長房之後,她的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抬頭一看,卻見著一端莊的大姑娘,她忙問道:“那位是誰?”
“哦,她呀,是長房的大小姐,在我們族裡排行第三。也怪道你不認得她,她之前去了她外家,延平侯府。”周氏解釋道。
“原來如此啊。”江媼又笑著對周氏道:“大奶奶有事我就不打攪了,我先在這裡坐一會子。”
周氏知曉江媼肯定也想來長房走門路,倒也不攔著,有心成全。這江媼早已打聽清楚範氏住在哪兒,徑直就去了。
隻不過長房的人見她一個生人過來,不免道:“你是何人?”
“哦,我是二房的大奶奶讓我過來傳話的,這不,我才過來。”江媼陪笑。
“怎麼你看著如此臉生啊?”丫鬟們打量她一下。
江媼則拿出對牌來:“你看看,我沒這個敢過來嗎?”
如此,才打消丫鬟們的疑慮,請了她過去。實際上,範氏身邊的丫鬟珊瑚認識江媼,隻是不大想讓她過來,但她拿出對牌,丫鬟們也以為真是二房有什麼事情。
江媼計劃得逞,能夠順利進去,她就十分高興了。
另一邊瑤娘那裡有丹橘的小丫頭過來報道:“姑娘,我乾娘說那姓江的婆子拿著二房大奶奶給的對牌去了咱們奶奶那兒。”
瑤娘吩咐人看著範氏,因為平日她沒有絲毫發現範氏有什麼異常,甚至瑤娘還讓太醫替範氏把脈,身子骨也沒有任何問題。
這幾個月唯一讓瑤娘覺得奇怪的就是這個江媼,俗話說送上門的沒幾個好事,這個人的兒子犯了那麼大的事兒,她卻趁機這麼快打著羅家的招牌耀武揚威。
卻說範氏見江媼進來,右眼皮跳了跳,她剛剛才喝了補藥,這幾日羅敬熙在家中,夫妻恩愛了幾日,她想趁機快些懷個孩子,這些補藥就不能不喝。
“不知道那邊奶奶找我何事?怎麼讓江掌櫃的來傳話。”
“哎呀,熙大奶奶真是好記性,還記得老身我。實不相瞞,小人我是想來和大奶奶說一件私房事兒的,故而才有此來。”
“私房事?那是何事?正所謂事無不可對人言,您說就是了。”範氏淡淡的道。
江媼心道,你個淫/婦還當麵和我裝呢!
“大奶奶,您要我說,我可不敢說。要說還是當年,您還未出閣時,曾經在柳樹旁許下什麼了——”
範氏聽了驀地抬眸,她怎麼會不記得,當年她還未出閣,家中人都說她會許配給隔壁陳家少年,那少年隻等她眉頭一皺,就哄著她,那年七夕,她和少年一起拜柳,祈求姻緣。
隻是後來,羅家為長子選妻,她就嫁到羅家來,再也沒想過此事。
是了,陳子衡如今在京中,範氏知曉自家夫君為人四海,有小孟嘗之稱,什麼三教九流都有朋友,甚至和陳子衡也有些關係。
但這好幾年了,她以為他都忘記了。
範氏屏退眾人,此時,江媼才笑道:“是了,您這麼做就對了,您看看這是何物?”
她從懷裡拿出繡荷花的肚兜來,她還用兩支指頭拎著,似乎在嘲諷似的。因為江媼知曉,對付範氏這種名門貴女,你好聲好氣沒用,先打斷她們的脊梁,再威脅利誘,才能順理成章的成事。
“這不是……”範氏一驚,這不是她前幾天丟的肚兜嗎?這怎麼在這江婆子的手上。
江媼見她神色一變,心下更是瞧不起範氏:“彆提您的肚兜,就是褻褲,我也有。您自己送出去的,怎麼您自己不記得了呢?”
範氏覺得自己百口莫辯,她突然記起管著自己衣裙的鈴蘭,昨兒她說生了重病,範氏還給了她二十兩讓她出去看好了再進來,鈴蘭很複雜的看了她一眼。
範氏知曉鈴蘭父親爛賭,很怕她被賣,因此把她放在身邊,甚至月份都不讓她家裡人領,就是偶爾她丟三落四,範氏也隻是說幾句,並不懲戒,現在這是……
“我沒有,這不是我送出去的。”範氏堅決否認,她知道沒人會相信自己,甚至丈夫家裡人知道,她就是再也沒臉了。
“您隻要出去見見——”江媼一臉陰笑的誘導。
卻見此時門一開,瑤娘對身後兩個婆子道:“來人,把這賊婆子的嘴給我堵上,她偷了我家的東西,趕緊捆了送去我母親那裡。”
範氏有些怕這婆子嚷嚷出什麼,卻見瑤娘過來對範氏道:“嫂嫂,我信你,這賊婆子就是逼你就範呢。就這些東西,指不定她從哪兒偷來的,又沒寫你的名字,你怕什麼。”
到現在,瑤娘才知道範氏承受了什麼,她自己就是受過被人誣陷的罪。況且,即便範氏真的有什麼,至少她婚後老實的很,何必用這些威脅?她自家哥哥羅敬熙臟的臭的什麼女人一大堆。
所有女人遇到這樣說不清楚的事情,隻有一死明智,否則,這樣的謠言傳出去,會造成什麼後果,誰也說不清。幸好,她留心這裡,否則,範氏恐怕還逃不了一死。
“瑤娘……”範氏突然從一個小姑娘身上得到安慰。
是了,就是褻褲不見了又如何,彆人怎知是她的?她既然敢私下來,就證明此事不敢鬨開。
瑤娘對她點頭:“嫂嫂,你和我一起把人交給娘吧。”
聽了這話,被塞住嘴的江媼臉色灰敗,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