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從皇子所出來的時候, 天色未白,據說每日都要在寅時(淩晨3點到5點)趕到文琦齋,開始溫習前一日的功課, 至卯時(淩晨5點到7點)先生開始抽背檢查功課,劃出下一段需要背誦的內容, 繼續背誦。
再在辰時(早上7點到9點),先生開始授課,巳時(9點到11點)開始練字。午時(11點到下午1點)則是午膳的時辰,先生先用飯, 公主郡主們在另外一處用膳。從未時到酉時(下午1點到7點)學禮、樂、射、禦、書、數六藝。
也就是從早學到晚的功夫, 瑤娘頗有些咋舌,但也很高興, 不管如何, 從早學到晚也就少生許多事情了。
這可比自己在家裡學的多多了,素日在家中學大半天也隻是讀書, 早上都是辰時才開始。
“二郡主, 這文綺齋中一共有幾位學生?”瑤娘問起。
真陽郡主想了想:“有我七皇姑昭平公主,六叔家的寶華郡主, 三叔家的榮安。”
那就是一共有四位皇女了, 一個昭平公主她知曉是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公主,至於榮安郡主應該就是時雨前世做過伴讀的那位, 前世仿佛一年就去了,寶華郡主她倒是不知道。
文琦齋附近平坦寬闊,並無花竹奇石和楚楚小亭,書齋附近是茶室,真陽郡主是個活潑的性子,她指著那一處道:“素日我們都在茶房用膳。”
文綺齋的西邊則是書樓, 這書樓遮蔽在大樹下,看起來很是陰涼。
外麵說是庭院,實則是個大馬場,日後騎馬射箭都要在此處學。
湯慧君臉色微微發白:“那日後要騎馬嗎?”
真陽郡主笑道:“這是自然,這裡算什麼,我聽說日後咱們還要到外頭演練呢。我幾位兄長也是一樣的,並無區彆。”
其實宮裡的皇女和皇孫女都和男子是一樣的教養,也不乏才智出眾之輩了,但是繼承皇位卻是男人們的事情,想想有些不公平啊。
可這曆朝曆代,能當皇帝的也就武則天一人。
瑤娘如是想著,已經跟著進去文綺齋了,文綺齋四處點燈點蠟,很是明亮。她們來的並不算早,裡邊已經坐著一個脖子修長的小姑娘了,她眉梢眼角神采飛揚,見著真陽郡主就開始打趣。
“你這懶丫頭,怎麼才來?可千萬彆吃掛落才好?”她爽朗一笑,頗有豪傑之氣。
真陽郡主也是天之嬌女,但對這位卻很尊重,先是福了一身,又笑嗬嗬的上前:“昭平姑姑,先生若是罰我,你可一定要替我遮掩一二。”
瑤娘心道,原來這位就是昭平公主,皇上最寵愛的公主。再抬頭看她的伴讀李天驕和王元霜都是含笑侍立在一旁,並不多言。
這邊真陽郡主和昭平公主正在說話,外麵走進來一位纖細些的小姑娘,她煞白著臉,似乎有不足之症,這位正是榮安郡主。
比起榮安郡主的不足之症,另一位寶華郡主卻是溫柔沉靜,生的清麗可人。
真陽郡主又讓瑤娘和湯慧君給她請安,“這是我六皇叔的長女,封號寶華。”
眾人互相廝見一番,方坐下背書,瑤娘這才發現湯慧君實際上心思頗為靈巧,她的字寫的非常好,隻是考試那日頭暈身體不適,有一大半未曾寫完。
而湯慧君也發現瑤娘精神頭很好,很有耐力,讀書一目十行,記性絕佳,悟性又高,不禁在心中敲警鈴。
實際上真陽郡主也是個很聰穎的姑娘,她見瑤娘和湯慧君都是認真之輩,自己也不敢分心,畢竟作為主子,自己比伴讀還差,豈不是很沒有麵子?
一時間,文琦齋書聲琅琅,瑤娘本來就想要一個“好讀書”的名頭,現在是真的覺得此處環境絕佳。
忽然,昭平公主轉過來對瑤娘道:“你的耳朵已經穿洞了嗎?如何,疼不疼?”
本以為這位公主會問什麼高深莫測的問題,沒想到是問這個,瑤娘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小聲笑道:“回公主的話,不是很疼,我娘一直跟我揉耳朵,揉軟了之後,讓嬤嬤們穿進去的,就剛剛穿耳的那幾天不能沾水,後來就一點兒也不疼了。”
真陽郡主本就是個坐不踏實的人,見她們二人搭上話了,她也摸了摸耳朵:“我怕疼,一直不敢穿耳。”
瑤娘摸了摸真陽郡主的耳朵,不由笑:“耳垂厚實,郡主是有福氣的人,不必害怕。”
李天驕見瑤娘同公主和郡主們說的熱鬨,不由得帶了三分羨慕,但她進宮時,家裡人囑咐,在貴人麵前千萬要小心謹慎,一個不慎就可能帶累全家族。因此,她不可能多說什麼。
文琦齋的先生姓王,是江南有名的大才女,這位性情非常嚴厲。
她一過來就開始抽背,錯一個字就打一下手板。
瑤娘以為大家應該都會背,甚至看那位昭平公主侃侃而談,以為她頗為厲害,不曾想,她一下就背錯了十個字。
公主背錯,責打伴讀。
王先生嚴厲的拿著手板過來,李天驕不曾想過自己無論怎麼樣謹言慎行,第一天居然要代公主打手板。
就是瑤娘也看的瑟瑟發抖。
“啪啪啪……”王先生重重責打幾下。
昭平公主臉上露出愧疚之色,但再愧疚也擋不住李天驕認為的屈辱。
她們固然不是金枝玉葉,但也是官家小姐,平日也是高高在上的。哪裡受過這樣的苦和責罰,還並非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輪到真陽郡主背書時,瑤娘和湯慧君這倆伴讀都是心一緊,因為她若背錯了,吃掛落的反而是她們。
這位郡主看起來大大咧咧的,錯漏卻很少。
王先生沉吟道:“嗯,一共錯了三個。”
那麼誰來替真陽郡主打手板?方才是李天驕當仁不讓。瑤娘看了湯慧君一眼,湯慧君卻垂著頭,一看就不想站起來。
既然如此,瑤娘就站了起來,伸出手來。
這幾乎是她第一次嘗到竹筍炒肉的滋味,火辣辣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她,仿佛她才是那個背錯了的。
“啪啪啪。”
這三下,簡直直擊人心。
湯慧君不敢看過來,低著頭不言語,心裡還慶幸還好自己沒有站起來,否則被打的不就是自己了麼?
真陽郡主也愧疚難當,趁著王先生去抽背彆人,替自己吹手。
“不當事兒的,郡主好生讀書就成。”瑤娘反而安慰她。
榮安郡主身子骨羸弱,卻全部都能背下來,寶華郡主卻戰戰兢兢的,每一個字都似乎在發抖,好歹錯了六個字,也由身邊的伴讀代受了。
而輪到書齋的伴讀時,幾乎是人人都滾瓜爛熟,無一字錯漏。
王先生固然嚴厲,但也不傻,如此不是襯托皇家反而比不得平民家的姑娘,她徑直開始講釋義,瑤娘在聽的同時特地在上麵做相關筆記,尤其是不懂的地方,她重點標記,不敢有絲毫錯漏。
和家中讀書不同,家中隻有一位先生,而文綺齋的王先生是教文章的,教寫字的是書法名家樂先生。
還好方才打的是左手,右手依舊可以正常寫字。
瑤娘一點兒也沒把方才打手板放在心上,抱持著,學到了就是自己的,她一心一意的寫字。
一直到午膳時,眾人一起去茶房,等著小太監送飯過來。
真陽郡主甫一坐下就急道:“我已經差人去頭所找我母妃取膏子了,你還疼不疼了?”
看的出來這位郡主不是個壞人,瑤娘當然不可能完全說自己沒事兒,否則,不是白出頭了。她就道:“起初是火辣辣的,但是一會兒不想了也就好了。隻是我勸郡主,日後咱們來這裡,頭一個就先背書,這樣郡主臉上有關,我們臉上也好看。”
“是啊,是啊。”湯慧君巴不得真陽郡主從此再也不錯,這樣,她就沒有機會挨打了。
瑤娘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不禁笑道:“湯姐姐,你也多操點心,要不然下次就輪到你了。”
湯慧君尷尬笑了一下:“羅妹妹,我身子骨不好,可經受不住啊。”
真陽郡主看了瑤娘和湯慧君一眼,隻見瑤娘的確氣色紅潤,雖然年紀比湯慧君小,但是卻更高點,湯慧君看起來更纖細些,而且走幾步都氣喘籲籲的。
“咱們既然做了郡主的伴讀,肯定都要跟郡主分憂啊。”瑤娘可不會理睬湯慧君,她和湯慧君都是一樣的伴讀,你是皇後侄女又如何,皇後若是真有辦法,早就賜婚了,何須此招。
再說了,許多事情如果不說清楚,她一直出頭,那她被打第一次興許真陽郡主難受,次數多了就習以為常了,瑤娘可沒那麼賤。還有,這規勸貴女讀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湯慧君總不能坐享其成吧。
人若沒有半分脊梁,自己也要被人看不起了。天下之事,再大,大不過一個理去。
按照道理,這先生自己要罰就該罰這些金枝玉葉本人,卻罰伴讀,可這伴讀既然是自己求來的,苦她願意受,但不能不公平。
你是皇後姨侄女不假,可你又不是皇後的女兒。
湯慧君見瑤娘這般不好說話,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因為她還沒有遇見過這麼直白的人,一般在宮裡的人,都是麵上笑嘻嘻,暗地裡互相捅刀子。
午膳的菜色很不錯,曾經聽竇老太君說宮中吃筵席,經常能吃到嘴裡都是溫熱的,難得小太監們送來的時候幾樣菜色還有糕點都是熱乎的。
湯慧君平日就吃飯挑剔,她養在舅家時,舅父已經是國舅爺了,家中吃的不比宮中差。平日她吃的也是皇後小廚房的廚子燒的無錫菜,很少吃這種大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