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素瞳孔微縮,雪粒打在她的麵頰,寒風促使強烈的耳鳴襲來,她隱約辨清他清冽的,平靜的聲線:
不安充斥心頭,她勉強摸索著往前,
他回過頭來,朝倪素雙手合十,“女施主,老衲瞧匣中的表文,那已故的生魂是位年歲極輕,功績卻極大的將軍,這冬衣遲了十五年,老衲本想代燒,但今日寺中的功課隻怕要做到黃昏以後去,不知女施主可願代老衲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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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轉瞬暗透了,倪素驚惶之下,撞到了一棵柏子,鼻尖添了一道擦傷,沒有光亮她寸步難行,大聲喚山寺的僧人也久久聽不到人應答。
倪素還不曾接話,老和尚聽見上頭山寺裡隱約傳出的誦經聲,他麵露難色,“寺中已開始做功課了。”
幾乎是在她落聲的刹那,蓮花塔後綁在兩棵柏子上,用來警示他人不可靠近垮塌之處的彩繩上,銅鈴一動,輕響。
收了老和尚的木雕珠,倪素便隻好借了蓮花塔中油燈的火來,在一旁擱置的銅盆中點燃那件厚實的玄黑氅衣。
老和尚的聲音落來,倪素抬首回望,柏子林裡光影青灰而暗淡,儘頭枝葉顫顫,不見他的背影。
倪素盯住地麵不動的火光,轉過身去。
倪素才開口,老和尚已將手中的一樣東西塞入她手中,隨後捂著屁股一瘸一拐地往林子外的石階上去,“女施主,老衲趕著去做寺中的功課,此事便交托與你了!”
他與倪素以往見過的僧人太不一樣,白須老態,卻不穩重,不滄桑,更不肅穆。
老和尚言辭懇切,充滿對那位已逝將軍的崇敬。
鋪散而來的暖光收束於不遠處的一盞孤燈,一道頎長的身影立在那片枝影底下,幾乎是在倪素轉過身來的這一刹,他又動了。
雪粒落在倪素烏黑的鬢發,她的臉色被凍得發白,鼻尖有些微紅,不敢置信地愣在眼前這場雪裡。
身後有一道暖黃的焰光鋪來她的裙邊,倪素垂眸。
風聲呼號,越發凜冽,倪素起身險些站不穩,雙眼更難視物,林中寒霧忽起,風勢減弱了些,天色更加暗青,她耳邊細微的聲音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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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勢更重,如鵝毛紛揚。
金漆蓮花塔內的長明燈滅了個乾淨,銅鈴一聲又一聲。
那是氅衣袖口的繡字。
漆黑的獸毛領子,衣袂泛著凜冽銀光的繡紋。
誠如老和尚所言,那木匣中隻有一件獸毛領子的氅衣,還有一封被水汽濡濕的表文,表文墨洇了大半,隻依稀能辨出其上所書的年月的確是十五年前。
她眼睜睜的,看著他走近,這片天地之間,他手中握著唯一的光源,那暖光照著他身上那件玄黑的氅衣。
山風,冷雪,濃霧交織而來。
點滴冰涼落入她單薄的夏衫裡,倪素雙眼發澀,後知後覺,放下擋在麵前的手臂,抬眼。
火舌寸寸吞噬著氅衣上銀線勾勒的仙鶴繡紋,焰光底下,倪素辨認出兩道字痕:“子,淩……”
“你是誰?”
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仲夏五月,山寺午後,天如墨,雪如縷。
燈籠的焰光之下,他站定,認真地審視倪素被凍得泛白的臉龐。
“老衲的獸珠可比女施主你身上的那兩道平安福管用多了。”
骨頭縫裡的寒意順著脊骨往上爬,倪素本能地想要趕緊離開這裡,但四周霧濃,裹住了青黑的柏子林,竟連山寺裡的誦經聲也聽不見了。
他擁有一張蒼白而清瘦的麵龐,發烏而潤澤,睫濃而纖長,赤足而來,風不動衣,雪不落肩。
他近了,帶有冷沁的雪意。
霧氣淡去許多,雪花點染柏枝。
人間四月,這一陣迎麵的風卻像是從某個嚴冬裡刮來的,刺得倪素臉頰生疼,盆中揚塵,她伸手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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