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的軍報一送到雲京, 朝野上下幾乎都鬆了一口氣,正元帝臨朝理政,令百官商議抵禦丹丘事宜。
周挺押送犯官譚廣聞回京, 還未入夤夜司, 便被大理寺與審刑院的人截住, 以天子敕令於眾目睽睽之下提走了譚廣聞。
“一定是咱們夤夜司中有人泄露消息!”晁一鬆憤憤道,“否則, 他們怎會知道大人你今日回京?我這就去將人揪出來!”
“回來。”
周挺臉色蒼白,這一路為護譚廣聞性命, 他幾次三番身受重傷, “你要揪誰的人?”
“我……”
晁一鬆脊背一僵,語塞。
“夤夜司,是官家的夤夜司,你說, 你要興師動眾地去查誰?”周挺鬢邊都是細密的冷汗, 聲音雖虛浮無力,卻仍有威懾。
審刑院的人與大理寺的人一塊兒來, 便說明了其中定然有官家的授意。
夤夜司中有人往上透露消息, 便是官家在主動過問此事,隻怕在他們入京之前,就已經有人向官家進言了。
“這是使尊的奏疏, 速速差人送去宮中。”
官家沒有要見他的意思, 正說明官家不夠信任他, 也許是因為晁一鬆護送曹棟令有些人警覺起來, 很顯然,他們已經將周挺當做是與孟雲獻為伍的人了。
不過五日,
伴隨著譚廣聞因私仇而殺害苗天寧苗統製的消息傳出的, 是譚廣聞的死訊,他在牢中寫下認罪血書,隨後畏罪自殺。
而關於雍州守軍曾有一半支援鑒池府,甚至是玉節將軍徐鶴雪令兩路軍策應合圍胡人將領蒙脫的這些事,血書上卻隻字不提。
倪素與青穹進京正逢冬月,譚廣聞的死鬨得沸沸揚揚,苗天寧苗統製的名字亦在市井間不斷被人提及。
唯獨,沒有人談及徐鶴雪。
“倪姑娘,我還以為,譚廣聞這個大壞蛋進了京,咱們就有希望了呢……”青穹嘴唇乾裂,連倪素買給他的餅子也吃不下。
倪素心中的希冀也被打破,她沒有說話,低頭看了一眼腰側的藥簍,隻要這團瑩白的光還在她身邊,她心中才會覺得安定一些。
回到南槐街,倪素還沒有走近那間醫館,便見好幾個人搭著梯子,在她門前忙活著。
“倪姑娘,他們怎麼摘了你的牌匾?”
青穹越看越不對勁。
倪素牽著霜戈快步走近,“請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你是?”
接下牌匾的一個中年男人看著她。
“倪姐姐!”對麵藥鋪裡的阿芳正在瞧著他們那處的動靜,一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的眼睛立時明亮起來,撥開人群跑到她麵前,“倪姐姐你回來了!”
“這位就是這間倪家醫館的主人!”
她不忘向那些人介紹。
“哎呀,這位就是倪小娘子?”那男人麵上露出笑容,“你可不要誤會,我們不是來砸你招牌的,我們是給你換牌匾來了!”
“換牌匾?”
倪素不明所以。
“是啊倪姐姐!”
阿芳攬著她的手臂,興衝衝地說,“這牌匾聽說是西府相公黃宗玉親手給你題的!”
“黃相公?”
倪素一頭霧水,“他為何要為我題字換匾?”
“雍州的事咱們大家可都聽說了,那位雍州知州沈大人在給官家的奏疏上說,你雖是女子,卻敢上戰場,雍州城被胡人大軍困住,你不但給那兒的女人治病,還給將士們治傷,聽說胡人還用瘟牛,想讓城裡的人都得上瘟病,你還和雍州的醫工們一道防治住了瘟病……”
那熱心腸的男人生得孔武有力,抱著個牌匾還能滔滔不絕。
他說著,一旁還有諸多附和之聲。
他們都麵帶笑意,或有幾分好奇地打量著倪素,而倪素卻有些無所適從,她看著他們將那位黃相公所題的牌匾放上去,遒勁有力的墨寶旁,還有黃宗玉的私印作為落款。
而因為一個黃宗玉,倪素從來冷清的醫館,甫一開門便擠滿了人。
青穹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請走前來湊熱鬨的男病患,他雖累,但身上出了一身汗,竟也覺得不那麼冷了。
“倪姑娘,我不知道說了多少回咱們這兒是為專為女子診病的醫館,怎麼總有些人聽不著似的。”
他倒了一杯水喝下去。
倪素才回來,醫館內外還沒打掃灰塵,便稀裡糊塗地花了大半日的時間為前來求醫的女子診病,她累得趴在桌前,盯著藥簍裡的瑩光瞧。
“我存了好多荻花露水,”
青穹走過來坐下,“可是徐將軍一直這樣,也不能喝啊……誒,不如這樣?”
他自說自話似的起身。
倪素抬起頭,“做什麼?”
青穹將水囊取來,將裡麵的露水倒在碗中,“你把它捧出來,這一路上它都不讓我碰。”
倪素“嗯”了一聲,伸手探入藥簍裡,毛茸茸的光團就立時貼過來,乖乖地落在她的手掌。
青穹雙手撐著下巴,看她將瑩光捧入碗中。
倪素將它按下去,它又跑出來,如此往複幾回,青穹忍不住笑了一聲,“算了倪姑娘,它好像不願意。”
倪素看了它一會兒,用手指戳了戳它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