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顏已經和哥哥搬到了租界居住,鬱自安兩天前花了十萬大洋在鬱宅斜對麵買了一套花園洋房,房主一家移民去了美國,屋子交托給世交幫著出售。
常平消息靈便,第一時間拿下了這套宅子,房契上是沐顏的名字。
最近不知哪來的風聲,說是要打仗了,所以街道上偷雞摸狗的事多了不少,沐顏在工作室附近發現了好些眼生的人,就連她租住的房子那邊也多了很多生麵孔,不敢拿一家人的性命開玩笑,她第一時間搬進了鬱自安為她新買的房子裡。
鬱自安現在混幫派,在道上算初有名氣了,有心人一打聽,就能知道沐顏和嘟嘟的存在,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沐蘇城也對搬家沒有意見。
他如今對鬱自安的偏見少了許多,可能妹妹幾年前真的和嘟嘟爸爸有什麼誤會,不過兩人應該還是有感情的,不然鬱自安不可能還沒結婚就給沐顏花大價錢買房子。
這樣沐家三口人暫且就搬到了鬱家對麵,連房子裡打掃做飯和伺候的傭人鬱自安也一並安排好了,同時前院還有幾個楚興幫的好手幫襯著,羅二一直跟著沐顏,算是她這邊的保鏢了。
嘟嘟現在是想在哪兒住就在哪兒住,兩家就在對麵,離他上學的幼稚園也很近,幾步路就到了,所以他每天都要睡到點了才起床,趕著鈴響進幼稚園。
今天他睡在媽媽這邊,因為爸爸不在,舅舅帶著他。
舞會結束到家時已經淩晨,鬱自安送沐顏回她的住所,借口順道看看兒子,雙手插兜跟著她晃進屋去。
沐顏在前麵冷笑,嗬嗬,還想你兒子,以後抱著你家大兒子睡覺去吧。
鬱自安隻是這麼一說,淩晨了,不用想嘟嘟都睡了,可誰叫他運氣不好呢,他寶貝兒子今天還真沒睡。
沐蘇城一下午都被外甥鬨得沒辦法,也是他沒注意,說漏了嘴了,原本跟嘟嘟說的是他爸媽忙工作的事兒,小孩也知道媽媽的店要開業了,他還是小老板呢,所以很體諒了,大手一揮決定今天跟著舅舅混了。
爸媽賺錢養他也不容易的,老師不是說了,要體諒父母嘛,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孝順的好大兒,還覺得爸媽辛苦呢,想著他們回來了之後給他們一個愛的親親。
下午小孩兒跟舅舅去吃涮羊肉,覺得好吃的時候還惦記著爸媽吃沒吃飯,結果沐蘇城不經意一句:“舞會上好吃的多了”,這下完蛋了,原來不是去工作,是去舞會上玩去了。
嘟嘟雖然小,但他在幼稚園聽夥伴們提起過舞會,雅雅就說了,在她生日的時候,她爸爸每年都要給她辦這個,舞會上來的人可多可多了,還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熱鬨極了。
嘟嘟這個小土包子沒見識過,還讓雅雅下次記得邀請他去。
現在他爸媽拋下他兩個人去玩了,孩子一下就委屈了,想著對他還有沒有愛了,出去玩就撇下他一個,能不能當個好爸爸好媽媽,他都努力當個好寶寶呢。
於是當下沒管還在羊肉館,眼淚刷一下就流下來了,說起來也夠丟人的,整個飯館的人都看過來,人家還以為有人欺負孩子呢,沐蘇城的臉一下就紅了,一半是覺得尷尬,一半是被這孩子氣的。
怎麼是個小哭包呢,一個男子漢,動不動就掉眼淚。
掉眼淚就不說了,還埋汰,眼淚落在他麵前的小碗裡,人家也不管,這孩子天生是個厚臉皮,也不管是不是有人笑話,反正一開始哭,就得把委屈都哭出來,一直到自己感到舒服了為止。
沐蘇城看著嘟嘟就很無語,你說你哭的話能不能專心點兒,一邊哇哇掉眼淚,一邊夾著一筷子羊肉往嘴裡塞,邊哭邊吃,也不怕噎著,吃得很香,哭得也很動情。
本來飯館的人還擔心是不是有人欺負孩子,後來一看嘟嘟這副樣子,倒是覺得好笑的居多。
你說這孩子真挺有趣的,哭得像個小可憐,可絲毫不耽誤他下筷的速度,眼看著碗裡的羊肉沒了,還帶著哭腔指揮著沐蘇城:“舅舅,沒了,再撈點兒。”
沐蘇城能怎麼辦呢?攤上這種孩子了,沒辦法。
好不容易吃完了,肚子都撐得鼓起來了,人家小臉一拉,說:“算了,我心情不好,沒胃口,不想吃了。”
合著吃得肚子都撐起來了還叫沒胃口,簡直服了。
再一說他,他還挺來勁兒,跟沐蘇城說他有點悲傷,想吃巧克力,這東西沐顏說過,不能讓孩子多吃,可沐蘇城看著外甥好不容易停了哭聲,不太敢惹他,所以回家就給他拿了兩塊。
嘟嘟扭捏著嫌少,沐蘇城表情不善地盯他一眼,再作可就過了啊。
這孩子很會看人臉色,見舅舅臉色不好,知道不能再惹著了,所以自己退了一步,狗腿道:“我是想說,舅舅要不要也吃一塊,很好吃的。”
吃完巧克力人很精神,沐蘇城給他洗了澡,人家磨蹭著就是不睡,不僅他不睡,舅舅也不能睡,就熬著,眼睛都一眨一眨了還堅持著,直到沐顏回來了,外麵大鐵門一響,骨碌一下子從床上翻起來。
沐蘇城已經在床上打起了小呼。
他自己悄悄的,也沒叫醒舅舅,想著叫醒了怕不是要挨打,所以一個人穿著小拖鞋下了樓。
天熱了,所以隻穿了身薄薄的小睡衣,就站在門口的地方,跟門神一樣。
沐顏推開門的時候險些讓他嚇了一跳,你想啊,客廳裡隻留了盞昏暗的夜燈,冷不丁你進門的時候麵前站著個小孩兒,半夜三更的,嚇死個人。
仔細一看,原來是自家大兒子,沐顏拍拍胸脯:“兒子,你大半夜還沒睡覺啊?”
鬱自安也沒想到小家夥竟然還沒睡,這不是都淩晨了,不睡覺乾什麼啊。
“嘟嘟,你舅舅呢?怎麼沒跟舅舅睡覺啊?”說著走過去抱起兒子。
嘟嘟還有些生氣呢,外麵就那麼好玩,這麼晚了才回家啊。
於是小臉往旁邊一扭,滿臉散發著我生氣了,快來哄我的傲嬌感。
沐顏看著傻兒子直樂,哈哈,鬱自安不是剛說想他兒子了嗎?這不正好,兒子就等著他呢,看起來還生著氣呢。
鬱自安摸摸嘟嘟頭上小短毛,問他:“怎麼了?是不是不高興啊?跟爸爸說說,誰惹你了?”
嘟嘟看他一眼,突如其來冒出一句話:“你是不是有彆的孩子了?”
鬱自安一驚,這是誰家的兒子啊,怎麼這麼說話呢,讓不讓你爹活了。
他趕緊看向沐顏,解釋道:“彆聽這小子胡說,沒有的事兒!”說著又捏捏兒子的胖臉:“怎麼說話呢,爸爸不是隻有你一個大寶貝啊,誰在你麵前胡說什麼了?”
嘟嘟怎麼是胡說呢,他這也是在幼稚園學來的,班裡孩子彆看小,可懂事的真不少,跟嘟嘟這幾天玩在一起的一個小女孩有一天就說起來了,說她爸爸最近不怎麼關心她了,她聽見下人們議論,說是爸爸外麵的女人懷孕了,可能是個兒子。
嘟嘟不知怎麼的就記住了,這會兒想也不想就給他爹扣黑帽子,覺得是不是有了彆的寶寶所以不在乎我了,出去玩也不帶我。
“那你出去玩怎麼不帶我,我不是你的寶貝大兒子嗎?”嘟嘟揚著小臉,很嚴肅了。
鬱自安說是去工作,不方便帶孩子,可沐蘇城下午已經說漏嘴了,嘟嘟這會兒信他個鬼。
覺得爸爸怎麼變得這麼不誠實呢,去玩就是去玩了,還騙人。
“舞會好玩嗎?人多嗎?熱鬨嗎?吃飯了嗎?還記得你家有個兒子嗎?”
嘟嘟一連串的問句搞得鬱自安楞了一下,原來是已經知道他們去舞會了,所以這是生氣沒帶他去。
得了,先彆急著睡了,哄兒子吧。
沐顏在父子倆說話的時候已經溜上樓了,鬱自安抱著兒子上樓時聽見沐顏房間裡的水聲,想著應該洗漱呢,今天太晚了,沐顏剛在車上的時候就有點犯困,他看一眼懷裡精神十足的兒子,想著還是讓她早點休息,他帶著這個討債鬼睡覺算了。
所以乾什麼進門的時候說自己是來看兒子的呢,這下好了,真得陪兒子了。
關鍵這小子還不好哄,鬱自安許諾接下來幾天每天給他吃兩塊巧克力,但是不能讓媽媽知道,還承諾過幾天帶他去海寧路的融光大戲院聽戲,還得給他做一身小西裝,這才把他哄下來。
嘟嘟看著今晚爸爸的衣服很眼饞了,這是個很有自己審美的孩子,就喜歡穿漂亮衣服,喜歡彆人誇自己長得好看。
好不容易哄睡了兒子,鬱自安趁著夜色回到對麵鬱家,不是他不願意呆在沐顏這邊,而是要是早上起來看到他,沐蘇城一定會吊臉的,還沒結婚,他這個大舅哥不許妹妹住在他那裡,也不許他住過來,害怕兩人不小心再搞出個孩子出來。
第二天一早,沐蘇城先是把外甥送到學校,接著去對麵的鬱家上課。
鬱自安最近給自己請了好幾個外語老師,英語的、法語的、日語的,都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
他讓沐蘇城也過來跟著一起上課,就連常平和許安山,有時間也要跟著一起學,現在國內遍地的外國人,國際上也是戰事不斷,多學門語言,以後保不準能用上。
尤其是沐蘇城,就快要去美國了,更要好好惡補一下英語。
上完課了,常平把今天的報紙從門前的報箱裡拿出來,他才瞄了一眼,就被氣笑了。
昨天那幾個男人看來還是沒挨夠啊,這大概是晚上回去通宵寫的稿子吧。
看看這標題《婦女的職責:管理好一個家庭》、《無知的女人:淺談盧家舞會一幕》、《文明社會緣何大打出手》《大放厥詞:幫派老大背後的極品女人》,一連幾張,都是在說昨晚舞會上打架的那件事,反倒是總長公子聶新元參加舞會的消息隻占了幾個小版麵。
隻有《申報》大篇幅地刊登了聶公子的照片,講了這位才俊的生平,其他稍微帶點通俗色彩的報紙,都把目光放在了社會名流在舞會上大打出手的醜聞上,時下人們就愛看這種刺激的內容,也不知道是誰連夜就搞出來這麼多篇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