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片國土即將麵對的戰事是跟日本人的,他培養的軍官士兵,將來不管進入哪方軍隊,大多數都是要跟日本人拚刺刀的,所以他對這些人的來曆不做限製,隻要彆搗亂就行。
不過唯有藏區,因為鬱楚昂的原因,他格外注意一些。
還有前來探親的軍屬,住進招待所也是外鬆內緊的,畢竟軍校這地方在安保方麵的重視遠非其他普通大學能比。
“對,其中有個跟您長得很像的先生,一身的氣勢很是非凡,所以我想著先跟您彙報一聲。”
鬱自安思索了會兒,又問:“他們今天有出去過嗎?”
“沒有,從昨天入住之後就沒有出去過,吃飯也是在我們食堂吃的。”
“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鬱自安下意識地拿起手裡的鋼筆在指尖轉了起來,他不清楚鬱楚昂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不過眼下,對方能直接入住興**校的招待所,說明他此番上海一行的目的中絕對有自己一份。
想了一會兒後,他索性拿起外套直接去了學校外麵的招待所,鬱楚昂行為詭譎,他若是刻意隱瞞,絕不會這麼輕易讓自己知道他來上海這件事,眼下大大方方直接用藏區學生的證件入住,說明他根本就沒想隱瞞自己的行蹤。
既然這樣,他也不必跟對方拐彎抹角了,直接找上門去問個清楚就好。
這三年雖然藏區那邊很少有消息傳來,可英國人和印度人在新活佛手下吃癟的事還是隱約有些風聲的,鬱楚昂已經把藏區經營得十拿九穩了,所以不能對他動手,若是沒了他,藏區可能會重新亂起來。
鬱自安心裡思量著各種事情,考量著各種風險,可腳下卻沒停下步伐,徑直進了招待所大門。
他這張臉就是最好的通行證,前台的人見了他後直接鞠躬敬禮,他稍稍點頭,看了眼入住登記表,接著便直接上了三樓。
“咚咚咚”,敲門聲陡然響起,鬱楚昂放下手裡的茶杯去開門迎客。
看來他侄子比他想象的找來得早。
“嘭!”
鬱楚昂開門的一瞬便被迎麵而來的拳頭打倒在地,鮮血瞬間從他的嘴角蜿蜒而下,他噝了一聲,抹掉嘴邊的血跡,扶著牆站起來,雖然挨了打臉上卻還是掛著笑。
“你這可不是對待長輩的方式吧。”
鬱自安這兩年很少再親自出手了,除了古武課上親自給學員示範和許安山過招,他平時是越來越平和了,可隻有許安山知道,主子的力量到底有多強。
“你身體不錯啊。”
挨了他這麼一拳竟然還輕飄飄站起來了,要是一般人,這一拳下去少說也得沒了半條命。
兩個姓鬱的說起話來都有點輕描淡寫的,眼下這重逢的一幕多少顯得有些詭異了。
鬱楚昂靠在牆邊,扶了扶自己的額頭,笑著:“要不是身體還算康健,也挨不住你這一拳吧。”
鬱自安進來後順手關上門,跟他麵對麵,兩人容貌確實有七八分相似,就連身高也差不多,走出去說是雙胞胎也是有人信的。
“知道自己為什麼挨揍嗎?”
鬱楚昂笑著點頭,好像一點也不記恨自己剛挨的一拳。
“看來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鬱自安涼涼看他一眼。
鬱楚昂雖然挨了這一拳,但心裡卻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即便再來一次,他仍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你這是恨我殺了貴妃和六皇子?還是遺憾自己錯算一招,死在了我手下,你要知道,如果我當時不果斷下手,你們一家都逃不過個死字。”
鬱自安冷笑:“所以你就不跟我商量一下?”
“跟你商量了你會同意嗎?你不是一直對我半信半疑嗎?如果按你的想法來,結果多半是你死了,然後給貴妃和六皇子留夠人手,保他們安然無恙,可是你要知道,你一死他們根本活不了多久,眼下你們能一家人在這裡團聚,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鬱自安:“那萬一中間出了差錯呢?”
“不會有差錯,我為那一天準備了許多年,不會允許有任何差錯發生。”
縱然有差錯,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唄,鬱楚昂當時心裡是這樣的想法,因為留下來也是個死,沒什麼差彆。
“你糾結這些不是自尋煩惱嗎?看看眼下吧,聽說貴妃還給你生了個女兒,你現在嬌妻幼子在懷,心裡的氣也該消一消了吧,況且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從始至終對你們沒有任何惡意,要不然我在其中可以做很多手腳的。”
鬱自安自然早就想通了這一點,要不然也不可能隻給他一拳就揭過了此事,更重要的是,他不清楚鬱楚昂是不是留了什麼後手,所以不能跟他徹底撕破臉。
畢竟他那副逆轉時空的手段是真的挺唬人的。
眼看著鬱自安消了火,鬱楚昂便率先往裡走,指著沙發讓他坐,嘴上還不忘誇讚他道:“你這裡還真是搞得不錯,果真是當過皇帝的人,換了個地界仍然是一方豪強啊。”
“比不上你在藏區活得風生水起。”
鬱楚昂哈哈大笑,“果然瞞不過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在藏區的?”
“三年前。”
“為什麼不來找我?”
“有必要嗎?”
“好歹我也算是你們一家的救命恩人啊,還有你那貴妃,兩次性命都是我救的。”
鬱自安看著他,終於問出了長久以來在自己心中的盤旋已久的困惑。
“所以你是怎麼找到這個世界的?”
鬱楚昂挑眉看他,“你不知道嗎?貴妃沒告訴你?”
沐顏知道?鬱自安隻聽她說過這是個跟她原本世界類似的地方,卻不知道還有其他內情。
“還真不知道?算了,就告訴你吧,我也是來這裡之後才想通的,這裡應該是貴妃曾經看到的某個世界,她應該是通過一種媒介,知道了並在腦海中構想過這個世界,而且這個世界中還有人跟她有一定的關聯,比如同名同姓,所以我才能以她為錨點找到這個世界。”
鬱楚昂說的話有點玄,鬱自安對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不感興趣呃,便直接問道:“這麼做會不會引起什麼其他不好的事情?對她有沒有損害?”
“這倒是沒有,你的貴妃不是好好的嗎?”鬱楚昂答道。
鬱自安心裡鬆了口氣,鬱楚昂雖說奸詐詭譎了些,可這種事情,他應該不會撒謊,也沒必要。
“所以你來這裡做什麼?不是在你的藏區待得好好的?”鬱自安問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直接問鬱楚昂的來意。
“我來看看你不行啊,好歹我在這個世界上就你們一家親人了,你自己對我有意見,可我倒是很掛心你呢。”
鬱自安眉梢皺起,鬱楚昂以前在大楚的時候雖說也開些玩笑,可卻沒有這般說過話,如今他這話裡話外的語氣,倒是跟嘟嘟有些像,聽得人一陣惡寒。
“說人話!”
鬱楚昂歎口氣:“好好好,我這說的難道不是人話嗎?實話跟你說了吧,我這次來上海,一方麵是來看看你們一家,一方麵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鬱自安問。
“日本人私下裡在聯絡英軍高層,正在做侵襲這裡的一份計劃,我來是想提醒你早做防範。”
日本人的狼子野心鬱自安早就從沐顏口中知道了,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為即將到來的戰爭做準備,所以聽到這話時並不顯得意外。
倒是鬱楚昂看他一臉淡然的樣子,問道:“難道你早就知道消息了?”
鬱自安不帶感情看他一眼,“這還用說嗎?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彆忘了我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可是外國人最多的地方。”
鬱楚昂點點頭,這倒也是。
這個國家也不知怎麼就走到了這種地步,讓各國的外國人一步步欺負到了自己國家,還在本國的領土上高人一等,作威作福的,就好像藏區的英國人和印度人,可真是群討人厭的死耗子。
他可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還借了法國人的手,才把那些英國人和印度人從藏區趕了出去。
不過這年頭的打仗可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拚的是哪方更勇武,如今更多拚的是哪方武器更精良,顯而易見,中國就是在這方麵的硬實力落了後手,才一步步被欺淩到此的。
這一點,他在藏區體會得格外深切。
“所以你要做好準備才行,我那地界周邊就一個印度比較煩人,不像你這裡,哪國的人都有,聽說上海有一小半都是租界,也真是夠可以的。”
這些不必鬱楚昂說,鬱自安自己心裡也明白,不過他來上海不可能隻有一個目的,這不太符合鬱楚昂的風格。
果然,臨走之前,鬱楚昂不經意問了一句:“沒了帝位的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很失落?”
鬱自安眼神盯了他一會兒,忽而笑了起來,“當皇帝的滋味也就那樣,沒什麼特彆之處,我也沒什麼好懷念的,倒是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難不成現在還能□□?”
鬱楚昂笑了笑,沒回答這話,反而說起彆的,“聽說你以前的幫派叫楚興幫?叫了這個名字,難道沒有複興大楚的念頭嗎?”
鬱自安不以為意:“什麼山頭就唱什麼歌,我覺得這樣是最好的,至於大楚,我已經背負了一輩子,沒必要再給自己攬一個擔子。”
說完鬱自安便走了,鬱楚昂關上門發出一聲輕笑。
到了下午的時候,他便帶著自己一幫隨從大搖大擺地進了軍校說要參觀,這是上午他跟鬱自安提的要求,鬱自安沒有多做考慮便答應了下來,即便他不讓鬱楚昂進來,鬱楚昂同樣有彆的法子可使。
這樣的話,還不如大大方方讓他進來參觀,他也搞不了什麼破壞。
晚上回去他跟沐顏說起這事,沐顏大吃一驚,問道:“他怎麼會突然來上海,我總覺得這人有些深不可測,他說的話你不能全信,在大楚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嘛,即便你對他隻是半信半疑,他還是借此讓你丟了命,誰知道他在打什麼歪主意呢!”
鬱自安攬著沐顏靠在床頭,摸摸她的頭發說道:“這點我清楚,鬱楚昂這次來上海提醒我日本人的消息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我覺得他在試探我有沒有複國的念頭。”
沐顏抓著他的睡衣領口仰頭,“複國?他不會以為你對當皇帝有執念吧?”
鬱自安否認,“我覺得不是那麼簡單,他表麵上雖然在試探我,可我卻覺得他是真的想複國。”
“啊?”沐顏皺眉,“怎麼會?他以前也沒見對大楚江山多麼關心啊,要說他想當皇帝的話,其實在大楚完全可以篡位成功的,他的樣子也不像執著於權勢的人啊。”
道理的確是這樣,鬱楚昂以前在大楚成天窩在國師府裡,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他對權勢的向往和黎民江山的關懷,現在到這裡卻想複國,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這裡的局勢和時代發展大勢都明顯昭示著封建王朝已經走到了末路,沐顏不相信國師那樣聰明的人,會看不出這一點。
“所以他複國背後肯定有其他目的,隻是我們暫時還不清楚罷了,放心吧,我會防著他的”,鬱自安安撫沐顏。
他擔心鬱楚昂暗地裡耍什麼手段,所以在三年前聽到他消息的時候便讓人到處尋訪得道高僧或是高深莫測,有真本事在身的道人,如今已經有了眉目,不過具體的,還要再等些時日才行。
這世上的高人,懂些鬼神之術的,想必不止鬱楚昂一人。
鬱楚昂在上海總共呆了半月有餘,期間鬱自安一直讓人暗自跟著他,不過一直沒發現他有什麼異動,也沒發現他跟其他奇怪的人碰麵,讓沐顏意料不到的,是他竟然還提著禮物親自來了趟鬱家,說是給她和嘟嘟賠罪。
沐蘇城乍然見到跟妹夫長得如此相像的人,還驚疑了一會兒,後來才聽說這是鬱自安的一個族中表叔,雖然心裡覺得兩人太過相像了些,可他也沒有多想。
沐顏總覺得鬱楚昂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送走他之後心裡提著的那口氣總算吐出去了,很快,她就聽到了鬱楚昂離開上海的消息。
他這一趟來去匆匆的,就連鬱自安也沒摸清這人的脈數,不過眼下不管怎樣,留著他在藏區總要比讓他在外麵霍亂人心更好一些。
回藏區的路上,鬱楚昂選擇乘火車出行,他美其名曰要看看沿途的美麗風景,不過這話也就隨便聽聽。
等上了車,就有隨侍信徒進來包廂問他:“您來之前不是說想對那人動手,為什麼卻?”
鬱楚昂雙手在水盆中撥動兩下,替他補全了後半句話,“你是想問我最後為什麼沒要了我那好侄兒的性命?”
隨侍沉默瞬間,繼而點頭。
鬱楚昂笑笑:“自然是他已經對我沒有威脅了,而且他一身的功夫,遠在我之上,至於你們,就更不必說了,都不是他的動手,想要對他下殺手,不容易啊。”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鬱自安身上的龍氣已經散了,還有他的兒子,那位昔日的六皇子,身上更是沒有絲毫龍氣縈繞,所以這父子倆不會對他有任何威脅。
那麼何必多此一舉去招惹他們呢,鬱自安手下的勢力可不比他少,而且上海畢竟是人家的地盤。
隨侍默然,原來那人那麼厲害嗎?隨即他很快回神,向鬱楚昂彙報事情。
“您讓我留意陝西那邊的動靜,那裡之前小勢力林立,可自從去年開始,有一夥土匪突然開始崛起,吞並了周邊不少地方,您也知道,藏區以外的人家很少有堅定的信仰,我們的人在那裡傳教並不順利,倒是甘肅那邊進展快一些。”
鬱楚昂用邊上的帕子擦了擦手,隨即說道:“陝西?那地方先不用管了,那夥土匪後麵的人是鬱自安,土匪的兒子就在他的軍校上學,這事不是明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