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咕一會兒他們就悄悄地撤了,回家洗漱睡覺,明天早起出早操。
遲豐收好歹著撞進一片菜園,摸著黃瓜架子偷了兩根巴掌大的黃瓜,覺得不夠,沒找到西紅柿,又摸到又長又粗的黃瓜,也摘了兩個,他並不知道那是瓠子和絲瓜。
他小心翼翼地出去,這一次沒摔進溝裡,也沒摸到荊棘,飛快地跑回大隊屋。
回到屋裡,他拿出自己的火柴,小心翼翼地在鍋底點了火照明,發現自己踩了兩腳爛泥,真是晦氣!他脫掉鞋子,又看看手拔出幾根刺來。他顧不得洗黃瓜,直接塞進嘴裡哢嚓哢嚓地啃起來。
吃完以後不但不飽,反而更餓,他看看那瓠子和絲瓜,衡量了一下,絲瓜實在是皮太硬不好吃,決定把瓠子吃掉。
可瓠子也不好生著吃,味道有點苦,餓了一天驟然吃亂七八糟的,腸胃很快就不舒服。接下來就開始上吐下瀉,直到上下都乾乾淨淨才消停。
這樣又開始餓!
火燒火燎,鬨心撓肺的餓!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菜園偷菜,隻好喝涼水哄肚子,然後和衣睡下去,想著快睡著一覺醒來天亮就去認錯,認打認罰,隻要給飯吃怎麼都好說。
可大隊的空屋子裡沒有炕,草裡還有蟲子,窸窸窣窣、麻麻溜溜,不知道什麼給他咬了兩口,嚇得他又跳起來,發現身上被咬了好些個紅包。
又餓又困,他隻能不斷地喝涼水,喝到後來,連去撒尿的力氣都沒有,中間還因為饑餓暈過去一次。
醒來天蒙蒙亮,他也不知道幾點,爬起來腳步虛浮地走出去。
他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去找支書還是大隊長,想了想,就去找林嵐。
林隊長比較好說話,富有同情心,應該會幫助他的。
他走到路上,兩眼昏花,這時候前麵晃起一抹亮光,有人喝問:“什麼人?”
遲豐收擺了擺手,“救、救我……”
來人是劉貴發和一個民兵,秋收前他就安排人輪流日夜看青,免得高粱、玉米等成熟的時候被外村的社員們偷。
劉貴發上前扶著他,“哎呀遲知青,你這是怎麼啦?”他不但滿頭滿臉的傷口,而且麵色蠟黃,嘴唇發紫,兩眼無神,倒像是要不行了。
遲豐收:“我、我認罰,我錯了。”
“我管不著啊,你得跟支書講。”
“去、去支書家。”遲豐收自己已經沒力氣走路。
劉貴發看看,也不能不管他,隻好把他送去韓永芳家。
韓永芳一直警醒著呢,雖然他發狠要整治遲豐收餓著他,卻也不會不管,得提防他想不開尋死,所以半夜的時候他還溜出去看看呢,見那小子著實吃了些苦頭,卻一點尋死跡象也沒有韓永芳就放心回家。
這會兒劉貴發給遲豐收送來,韓永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哼了一聲,不是個抗餓的就彆當刺頭。
他讓劉貴發把遲豐收放在堂屋地上,他拿大碗衝了一碗稀溜溜的白糖炒麵,端給遲豐收,“燙啊。”
遲豐收聞著噴香的炒麵,也不覺得燙,唏哩呼嚕地一口氣喝下去,還意猶未儘地舔舔碗。
喝下一碗有營養的東西,遲豐收活出一點人氣來,他咳嗽了兩聲,“支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認打認罰,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一次,讓我鍛煉上工。”
他哪裡還敢豎刺?原本每一顆青春痘都迸發著倔強不屈,這會兒卻寫滿了向現實低頭的無奈和乖順。他終於認清現實,人需要吃飯,吃飯就需要勞動,死守著自己的驕傲和自尊是沒用的。
韓永芳看著他,“你生病啦?要不要申請回城?”
遲豐收搖頭,“不回。”回城乾什麼?家裡沒有他的地方,隻要他回去,那家裡還得有個人下鄉。
讓弟弟還是妹妹?他最大,當然要他下鄉。
而且他回去,沒有工作,家裡也沒有多餘的糧票錢來養他,回去能乾什麼?
他隻得跟現實低頭。
韓永芳:“你的意思,從今以後遵守山咀村的規矩,按點上工勞動,掙工分分口糧,是。”
遲豐收點頭:“是。”
韓永芳:“那行,今天抽空和乾部們碰頭,投票決定你的去留,另外還得你們知青同意你留下才行。”
遲豐收鞠躬,“我、我一定改。”
韓永芳自然不能強行將他送回去,大隊沒有這個權力,不過是嚇唬一下讓遲豐收知道留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看遲豐收鼻青臉腫,走路還一瘸一瘸的,韓永芳也懶得再動鞭子。這時候韓青鬆已經在大隊部吹集合號子,韓永芳看了他一眼,“去表個態。”
遲豐收就去了大隊場院,他對韓青鬆道:“韓局長,我、我錯了,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韓青鬆冷淡道:“你不是我的兵,不歸屬我管。”
這就是不想理睬他。
遲豐收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肯原諒自己,自己已經道歉!他不敢埋怨隻能壓在心裡,隻得一個勁地道歉。
韓青鬆掃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不必跟我道歉。”
語氣雖然不甚嚴厲,卻冷酷得很,那語氣分明在說你這樣的在部隊裡已經被軍法處置,在戰場上已經被槍斃,死人,沒資格說話的。
遲豐收愣在那裡,想不通韓青鬆作為一個乾部,怎麼會這麼冷酷。
韓青鬆雖然自己不搭理遲豐收,卻並不管其他的,他先帶著大旺幾個孩子去晨練,給沈遇等人十分鐘,讓他們隨後跟上。
遲豐收望著韓青鬆遠去的背影,藏住了怨恨的眼神,耷拉著頭,“同學們,對、對不起。我不夠成熟,犯了激進的個人主義錯誤,我保證進行深刻的自我批評,每周寫檢查請同學們監督。”
他鞠躬。
遲敏鬆了口氣,看向沈遇,小聲道:“拜托。原諒他。”
沈遇望著韓青鬆遠去的背影,卻拿定了主意,“大家投票,我個人不選擇原諒。”
一個可以踐踏糧食的人,底線很難說在哪裡。韓局長不原諒遲豐收,沈遇覺得自然有他的理由,雖然韓青鬆不說但是他決定跟隨。
遲敏見沈遇這樣絕情,一下子也愣住,不好再立刻表態,而是看彆人。
樊笑:“我選擇不原諒,我討厭浪費糧食的人。”
雖然她嬌氣,可她從來不敢浪費糧食。
遲豐收急了,“我,我賠,我賠,我賠糧票,我打翻了三斤二兩,我賠兩倍的,行了?”
沈遇看其他人也不方便直接發表意見,便道:“同意他歸隊的舉手。”
遲敏看了他一眼,感覺沈遇有些過分,一般人下意識選擇逃避表態,自然是不樂意舉手的,你如說問不同意的舉手,估計也有人會不舉手的。
結果現在他問同意的舉手,根本沒人舉手,遲敏自然也不會為了遲豐收把自己放在眾人的對立麵上。
遲豐收沒想到自己人緣這麼差,連武文義這個看什麼都不慣的知青都不替自己說話,不敢堅持真理!
這幫混蛋!
沈遇:“遲豐收,你還是自行組隊。”他住在知青點他們管不著,但是大家上工、吃飯,可以不和他搭夥,這是他們的自由。
遲豐收的臉脹成豬肝色,“你、你們,欺人太甚!”
沈遇看他這樣就知道他根本沒有真心悔改,所以韓局長的眼神很犀利,看透了這個人的本質。
他喊著號子帶著知青們去跑操,“記住韓局長的話,不是為了讓我們多能乾,而是讓我們有堅持全場的勇氣和毅力。”
有遲豐收當參照物,今日知青們訓練得非常賣力。而且韓青鬆言出必行,說加強力度就加強並不是嚇唬他們。這是為了鍛煉他們的意誌和忍耐力,讓他們在農忙的時候哪怕乾不了多少,也能全天頂下來,不要動不動嬌氣喊累撂挑子耍脾氣。
服從命令,忍耐堅持,是他們最先需要學會的,至於效率和工作量,慢慢來。
所以今日他們沒有人能走走停停地坐下來休息,因為韓青鬆在後麵跟著,手裡拿著隨手從草垛上抽下來的荊條。
可以慢跑,可若是膽敢停下來或者坐下來的,小腿上立刻就會挨一下。
不論男女。
今日麥穗也和他們一起出操,昨天聽了林嵐的話,她覺得自己也不能嬌氣,免得以後離開父母讓父母擔心。她雖然之前沒鍛煉,但是平時參加勞動跑步並不吃力。
有麥穗和小旺比照著,那些知青咬了牙拚了命地堅持著,生怕韓青鬆的荊條毫不留情地抽上。反正隻要能和小旺一起跑,韓青鬆就不會抽他們。
樊笑跟不上的時候,還給小旺使眼色,求他稍微慢點。
小旺看她們喘得好像要把胸膛鼓破,嚇得趕緊放慢一下腳步,還把韓青鬆教的跑步呼吸的訣竅傳授給他們,如何呼吸、配合步伐等等。
這個要鍛煉習慣才有用,像他們一開始已經喘得不行,用處並不大,其實就是缺乏鍛煉,習慣之後自然有效。
最後韓青鬆喊收隊的時候,知青們頭發上的汗水都滴答滴答……回到場部解散以後,一個個也顧不得做整理運動,直接躺地下。
“媽媽啊,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我以為我……肺子要鼓破了!”
“我、沒想到我、我還能堅持下來……”
看他們那樣,大旺麵無表情地帶頭領著弟弟們往家去,他和二旺還有額外訓練,另外三旺浪得一直保持晨泳的習慣。
麥穗和小旺解散,兩人去知青點看看,今天輪到樊笑和趙明傑倆做飯,二旺沒工夫教所以她過來瞅瞅。
小旺:“樊姐姐你做飯要有愛哦。好吃!”
麥穗也鼓勵她,“自己做的飯最香啊。”
樊笑和趙明傑大眼瞪小眼,他倆都不會做飯,分組的時候抓鬮,也沒說岔開一個會的一個不會的,結果他倆湊一起。
沈遇:“我來教你們。”
麥穗:“樊姐姐我教你燒火。”
樊笑坐在灶膛前,按照麥穗的指點,先把火柴點著,抓一把軟和草引火,引著就塞到灶坑裡去。結果她看著手裡的草燒起來就有些手忙腳亂,嚇得要扔。
沈遇臉色一變,生怕她把帶火的草丟到草堆裡引起火來,不等他出手,旁邊指導的麥穗已經穩穩地抓住樊笑的手腕,引導者她不要慌,放到灶坑裡去。
麥穗笑道:“不會燒到你的。”
樊笑臉上的汗都出來了,趕緊又往裡添了一把軟和草,抬手擦了擦汗,在雪白的臉上留下兩道黑印子。
麥穗:“樊姐姐,你就當你這是在彈琴啊,那麼細的琴弦離得那麼近,你都不會撥錯,燒火更簡單,有什麼好怕的?”
樊笑有些不好意思,“我怕燒著手。”
“要緊的就是不能慌,要是不小心引起火來,那可危險的。”麥穗叮囑她。
樊笑麵色也認真起來,“我可記住了呢。”
她按照麥穗的指點,往裡添草,然後試著把風箱拉一拉。
結果她力氣用太大,“呼啦”一下子火苗竄出來,而她沒準備,還探著頭看燒沒燒起來呢,結果火苗舔了她一下子,她下意識後仰,但是整個劉海“滋啦”一聲,空氣裡立刻漂浮著一股燒頭發的味道。
樊笑還沒感覺,隻聞著味道,“哎呀,什麼燒糊了?”
麥穗扭頭看她,見她劉海燒沒了,前麵的頭發曲曲著鎖在額頭上,忍不住笑起來。火光照耀,她明豔的笑容在昏暗的屋子裡寶石一樣熠熠生輝,有那麼一瞬間晃得人眼睛有些暈。
樊笑呆了一瞬,伸手捏了捏麥穗的臉蛋,“哎呀,你個小丫頭咋這麼漂亮呢,我是女的都看暈了。”
屋子裡幾個男生立刻移開視線,裝作若無其事,人家還小姑娘呢,非禮勿視。
沈遇教趙明傑活麵子,團餅子拍扁烀上。
趙明傑:“哈哈,樊笑,你虧大了,烀餅子比燒火簡單。”
樊笑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媽媽呀,我的頭……”
小旺本來在研究牆角的一個老鼠洞,這會兒跑過來,笑道:“樊姐姐,你剃個光頭,我小三哥說光頭最聰明。”
樊笑:“……謝謝小旺哥出主意,雖然現實不美好,可我還貪戀人世間的溫暖,不想出家。”她伸手咯吱小旺:“小旺哥,我有愛啊,六根不淨不能當尼姑啊。”
結果小旺又好奇什麼是尼姑,什麼是出家,什麼是六根不淨,那是不是還有六根乾淨。
樊笑:“……救命啊,我錯了。”
這裡熱熱鬨鬨,遲豐收卻一個人孤獨又冷清,他找到韓永芳,說明自己的情況。知青們不和自己搭夥,自己是不是要領口糧自己吃。
韓永芳:你說你咋混的,你們知青都不待見你。
遲豐收卻覺得是彆人落井下石,甚至覺得韓青鬆故意孤立自己,沈遇巴結韓青鬆而已。
可他現在不敢說。
韓永芳:“既這麼著,你一個人開夥也浪費柴火,就找個社員家搭夥。”多個人對於一大家子來說,也就是順手的事兒,並不會太麻煩。
遲豐收卻不樂意,因為和社員搭夥,自己的口糧會被克扣的。
“支書,那、那我能不能在你家搭夥?”
韓永芳:你倒是會想,青鬆嫌棄你,老子就不嫌棄?
他想了想:“你就是想和乾部搭夥是?”
遲豐收沒吭聲,表情卻是那個意思,韓永芳還有什麼不理解的
他道:“幾個大隊乾部家都有人,那就生產隊找。問問生產隊長家誰樂意搭夥,你就去。”
遲豐收點點頭,“書記,那、我上工乾什麼活兒?”
新來的知青們還是比較輕鬆的,不是去拿蟲子就是去棉花地拿杈子,他覺得自己理應如此。
韓永芳:“你去挑糞,社員家的圈裡攢了大半年,也該清理出來漚肥,等秋收完了好種麥子。”
遲豐收傻眼了,不禁提高聲音,“讓我挖糞?”
堂堂知青,給你挑糞?
韓永芳瞥了他一眼,涼涼地問:“怎麼,你不樂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大章哈,不加更。這個月讓我休息一下,好累,嚶嚶嚶~~
…………………謝謝寶寶們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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