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刀片厚不足兩毫米,長不足一寸,差不多成年人中指最下一指節長,連著指環戴在中指上。這種武器鋒利,隻能出其不意刺殺,用來實戰用處不大。
大旺又看了看那把匕首,遞給羅海成:“不是三把頭。”
他小時候見過三把頭,那時候三把頭是個大胡子,當時他沒覺得如何。後來一想應該是化過妝不想讓人看破真正的模樣。但是他見過三把頭的身手,那種氣勢和狠戾牢牢地印在腦海裡,這麼多年也並沒有淡忘。那是印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不管他怎麼裝,一旦進入那種狀態,就會流露出來的氣勢——看似平和的笑容下麵,藏著的殘忍涼薄如毒蛇。
這個男人固然厲害,卻沒有三把頭的沉靜狠戾,即便他自己承認是三把頭,估計也隻是一個替身。
其中一名公安認出來,咦了一聲,“這不是苗老爺子的勤務員荊國慶嘛?”
苗喜發的勤務兵,當然不是軍乾部配的那種勤務兵,畢竟他早就轉業現在也退休沒有官職。所謂勤務兵,不過是一種好聽的說法,其實就是在他家裡幫忙的小夥子,幫著跑跑腿、買菜、做飯、乾雜活等。
羅海成冷著臉:“去請李副局。”
“羅隊,要不要請韓局啊。”
羅海成:“還沒天亮請什麼韓局,過倆小時韓局自己會來的。”
天天打擾韓局睡覺,他不要頂著巨大壓力啊?就好像自己這個隊長多無能一樣。
荊國慶一直不說話,卻扭頭看向柳浩哲。
柳浩哲瑟縮在一邊,心有餘悸地摸著脖子上的鐵圈,再也不嫌棄冰涼了。
他猜得果然很對,祖爺還有一支秘密暗殺小隊是他們這些人不知道的。自己這幾個,隻是祖爺斂財的手段,卻不是打手。潘士農是打手,又不夠厲害,柳浩哲就懷疑還有比潘士農更厲害的。
果然,在這裡等著呢。隻是沒想到,這個更厲害的一出麵就是為滅自己人的口。
很快,有公安把馬誌波和另外一個男人押過來,“羅隊,都在這裡呢。”
另外一個男人是殺自己老婆那個,他混進來是為了殺菜花的。
他從馬誌波那裡得了信號和武器,知道菜花的位置,然後趁著荊國慶把電燈打破的時候,他直接用一把自製的刀鏟把門框卸下來,然後摸去菜花的房間。本來對付菜花,一刀鏟下去就完成任務。
哪裡知道他剛進去,就被黑暗中一人勒住脖子下了武器,最後捆了個結結實實。
韓青鬆早有準備,祖爺功虧一簣。
李副局被人拍門叫醒的時候,氣得直罵娘,本來躺下睡不著,剛睡著又給他叫醒,怎麼這麼氣人呢?
他翻了個身不想動讓苗紅英去,苗紅英一腳給他踹下去。
李副局隻得裹著大衣去開門,沒好氣,“誰啊!”
“李局,請您去公安局。”
“不是有韓青鬆嘛,叫我乾嗎?”
“李局這事兒還真得您去。”那公安說了一下荊國慶被抓的事兒。
李副局愣住,“什麼?你說什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所以,李局您自己去看嘛。”那公安心裡把羅海成腹誹一頓,羅隊越來越精明,知道他來叫李局肯定被罵,所以打發個沒什麼職務的公安來,這樣李副局也不好意思直接咆哮。
“李局,請儘快。”小公安說完就跑了。
李副局站在門口吹著臘月寒夜裡的冷風,竟然透心涼。
他娘的,這是咋回事?嶽父的勤務兵咋還去殺柳浩哲?
韓青鬆這是在玩什麼花招?
他回去趕緊穿衣服,匆忙去了公安局。
羅海成等人已經等在那裡,荊國慶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生怕他尋短見。
李副局衝過去就喊:“咋回事?到底咋回事?”
有人趕緊提醒他衣服扣子亂了,李副局這才發現,趕緊又把警服的扣子重新扣一下。
“荊國慶,你這是乾啥呢?”
荊國慶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李副局咆哮道:“韓青鬆,韓青鬆!”
羅海成:“李局,韓局沒來呢。”
“他怎麼能不來,快去叫!”他感覺天要塌了,這是怎麼回事?
韓青鬆早就料到這事兒,從榨油廠起火,他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一直覺得菜花和柳浩哲有危險,因為預言者預言祖爺是胡凱生,柳浩哲和胡凱生有師徒之誼很容易被辨認出來。以前柳浩哲還可以說自己沒見過,公安局沒證據也不能說什麼。現在公安局鎖定胡凱生,讓柳浩哲辨認,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胡凱生估計會想把那兩人滅口。
韓青鬆之前就調集各公社的民兵,讓他們加緊巡邏、盤查各路口的外出人員,尤其進縣城的更要嚴加詢問。這麼一來,如果胡凱生想動,就隻能安排縣城的人手。
韓青鬆早就懷疑如果真如柳浩哲、菜花說的那樣經營二十來年,去年打擊的那些勢力絕對不是全部。至少不是最精銳的,畢竟老六是靠偷摸,柳浩哲是靠女人,老五是煽動社員,真正當打手厲害的是潘士農。
那麼有沒有比潘士農更厲害的?
當然,這種厲害的人手也不會多,畢竟要培養一個很厲害的打手,沒有五六年還真不行。
所以他覺得胡凱生就算有,人數也不會多,本縣估計頂多一個。
但是他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將計就計,對方以為這樣可以擾亂他,那他也趁此判斷對方出手的時間。
這些天公安局被使喚得團團轉,一個個筋疲力儘,是動手的最好時機。
大旺自告奮勇去保護柳浩哲,另外一個格鬥技巧不錯的公安去保護菜花。
大旺四點鐘回家,韓青鬆恰好起來,他把那枚指環刀遞給韓青鬆。
韓青鬆接過去看了一下,扔還給他,這時候結案後一些物品處置並不嚴格,大旺要是喜歡完全可以拿走,當做對他的獎勵。
他問了問大旺抓人的過程,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在韓青鬆看來,大旺做得已經很好,就算自己也隻可能比他更快兩分鐘拿下對方。自己在格鬥方麵已經不能教他更多,大旺比他有天賦,他能教的隻是經驗。
韓青鬆就去了公安局,李副局已經在那裡變成咆哮馬。
“韓青鬆,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這事兒非同小可,自己嶽父的勤務兵成了反/革命份子,那嶽父還能跑?自己還能跑?
這可是牽扯身家性命的事兒。
韓青鬆:“我讓荊國慶來殺人?”
李副局愣了一下,“我他媽的……”怎麼那麼不愛聽你說話。
韓青鬆:“立刻提審荊國慶。”
荊國慶是本縣城郊大隊人士,今年32歲,12年前入伍參軍。原本可以留隊提升,卻在軍中與人發生衝突被迫複員。當時部隊領導判他錯,給與嚴厲記過處分。他不服,因為對方為爭奪升職名額挑釁在先,還找關係判他錯、記過,逼著他複員回家,留下人生一個濃重的汙點。複員後因為記過處分,組織沒有給他安排工作,他在大隊種了幾年地,後來經人介紹給苗喜發做勤務兵。
做勤務兵的這些年,他為人老實本分,沉默少言,對苗喜發夫妻倆照顧有加,勤快利索手腳乾淨,很受老夫妻倆喜歡。就連苗紅英這樣挑剔的人都很喜歡他,覺得他踏實穩重可靠,一直想給他介紹對象,不過都沒成。
這些是表麵信息,大家都知道。
韓青鬆示意給他鬆綁。
羅海成上前幫他鬆綁,然後反手銬著手銬,怕他暴起,還給銬在椅子上。
荊國慶沒有任何反應。
之後不管如何問他都不接話,一副我承認我是三把頭,其他我一概不知的架勢。
韓青鬆也不著急,本身也不需要他來指認,讓人把他關起來,“倒是要看看,老頭子還有多少殺手可用。”
李副局在外麵急得直跳腳:“荊國慶,你怎麼回事?你老實交代。我跟你說,你可彆想亂攀咬。”
韓青鬆讓人把荊國慶帶回去,然後帶了羅海成和書記員去苗家。
苗喜發正在家裡做芙蓉雞片,因為勤務兵請假有事家去,他自己動手。
“這芙蓉雞片啊,貴在調汁兒,汁兒好了就香,這可是胡老弟教我的獨家調汁兒秘方。”
他聽到叫門聲就讓老婆子去開門,待看到韓青鬆幾個上門,他睨了一眼,不冷不熱地,“喲,韓局長大駕光臨,這是有什麼事兒啊?”
韓青鬆道:“老書記,荊國慶被捕了。”
“啥?”苗喜發聽清楚但是沒領會,“咋回事?國慶可是個好青年,犯了什麼事兒?”
韓青鬆就將事情簡明扼要講了一下。
苗喜發驚訝地看著他,“反動會道門頭子?”
當地靠海,又是日軍的登陸點,所以不管是抗日戰爭還是解放戰爭,都是非常重要的戰略位置。除了日軍、**、偽軍以及抗日組織,還活躍著大量的土匪、惡霸、會門道門。
會道門有些隻是民間組織,什麼“三寶門”、“大道門”、“雙香門”、“一心天道龍華聖教會”、“明新善社”等。一開始都是謀生為主,但是在長期的鬥爭中,很多組織已經勾結日偽軍專門殘害百姓破壞抗日、解放。新中國成立以後,發動多次剿滅反動會道門的行動。
基本上在1960最晚1969年左右,全部取締,頭目們一律槍斃,下麵的勞改等。
現在還有?
苗喜發很驚訝,當初他可是打擊反動會道門的主力呢,這會兒他家的勤務兵居然是反動組織成員?
不可思議!
韓青鬆沒隱瞞,把荊國慶的事情都告訴他,順便問問是誰舉薦他來家裡當勤務兵的。
苗喜發想了想,問老婆子,“是誰來著?是不是老吳?”
老婆子道:“老黃,城郊大隊的那個半瞎子。”
城郊公社的半瞎子,和苗喜發也算舊相識,以前一起下棋聽戲的。半瞎子有點神神叨叨,祖傳的算命,但是新中國反封建的時候他已經洗心革麵,不再給人算命。他的人際關係也比較簡單,因為半瞎子脾氣也略古怪,在村裡人緣一般。
韓青鬆一聽就不是祖爺。
老婆子:“死了,前幾天國慶說死了。”
韓青鬆讓羅海成去查一下荊國慶的房間和物品,苗喜發心裡亂糟糟的,擺擺手讓他們去。
苗喜發:“不行,我得去問問他,難道我老苗是那麼好蒙騙的?我脾氣這麼好?都還說我脾氣壞呢。”
韓青鬆:“老書記不必動氣,敵人非常狡猾。”
苗喜發還是無法接受,要去找荊國慶問問,怎麼能這樣呢?
韓青鬆就帶著他親自去公安局,又讓羅海成安排人去城郊大隊荊國慶家查一下,順便查查那個半瞎子。
荊國慶麵對苗喜發也是一言不發,隻是頭垂得更低,顯然心懷內疚。
苗喜發:“國慶,你說實話,那個反動會道門的頭子是誰?他不是咱說的那些老人家,他這是反/革命特務啊。以前的反動會道門頭子,哪裡有這麼神秘?他們公開聚會,上香,外人基本都知道。可你們這個什麼門,那老頭子神神秘秘的,本事通天,一瞅就是反/革命特務!你趕緊交代,彆被他連累。反動會道門和特務可不一樣。反動會道門禍不及家人,要是特務,你爹娘哥哥弟弟也不落好!”
荊國慶眼皮重重地一跳,隨即心裡立刻否認,不會的,禍不及家人,絕對不會的。
他可以死,卻不能背叛。
“你真是執迷不悟啊。”苗喜發氣急敗壞道。
韓青鬆:“荊國慶,你們那祖爺中等個子,一對招風耳,擅長耍刀,喜歡聽戲,眼睛不大笑眯眯的眼神很厲害,有點笑麵虎的樣子。”
荊國慶愈發低著頭不言語。
苗喜發聽著怎麼那麼眼熟,李副局已經急了,“爹,咋那麼像胡叔?”
對對對!
苗喜發愣住,怪不得前幾天胡凱生和自己抱怨,說韓青鬆越來越過分,為了打壓李副局居然對老丈人出手,還懷疑他這個老丈人的老友有反/革命嫌疑,揪著他當初給日本人做飯不放。
當時苗喜發沒當回事,以為真的是韓青鬆的手段,所以就給自己拜把子兄弟陳司令去了個電話,讓老陳給韓青鬆敲邊鼓。
哪裡知道韓青鬆沒接著電話,後來又說胡凱生和這二十年來的公糧哄搶案有關。
他知道以後又給韓青鬆打個電話,但是韓青鬆一副很冷硬的態度,他一來氣還想治治這個小子。
哪裡知道自己勤務兵就被抓了。
這臉打的!
韓青鬆:“胡凱生躲在部隊裡,我們已經派人去提他回來,等他回來就可以讓柳浩哲認人。”
荊國慶突然道:“我是三把頭,半瞎子是我師父。”
韓青鬆:“你來之前我們已經鎖定胡凱生,你不必混淆視聽,沒用。”
按照他的推測,胡凱生知道敗露,就想讓荊國慶來殺了柳浩哲。殺了柳浩哲一切都好辦,萬一殺不了柳浩哲,他們也留後手,讓荊國慶招供自己是三把頭,半瞎子是祖爺。
反正半瞎子已經被他們害死,怎麼說都沒人否認。
苗喜發狠狠地給了荊國慶一個耳光,“黨和國家怎麼對你不好了?讓你這樣喪心病狂去給特務當殺手?”
這一巴掌力道太大,打得荊國慶的腦袋都歪了,臉頰登時紅腫起來,嘴角也破了。
荊國慶低垂著眼睛,冷冷道:“老書記是好人,沒對不起我。黨和國家太高太遠,我夠不著。單說我所在的部隊,不過是個小屁乾部,也會欺壓新兵,誰送禮就給誰好臉色,誰不送就變著花樣折磨人。本來我能留隊升職,他們合夥算計我,把我趕出來,讓送禮的那個頂上。這樣混蛋的地方,我不待也罷!”
苗喜發又給他一巴掌,罵道:“你個狗東西,你親爹娘老子幾個兒子閨女還一碗水端不平,一個巴掌指頭還不一樣齊呢。他作惡欺負你,難道就是你墮落變壞的理由?你咋不和他乾呢?乾不過想彆的辦法?他一個排長還是連長?能在部隊一手遮天?媽個巴子的,窩囊廢!”
荊國慶低著頭不說話,嘴角血水順著唾沫流下來他也不管。他已經被洗腦徹底,認為目前的黨國是最黑暗的,連**還不如,他也認為抗戰的主力是**,現任的不過是撿便宜而已。
苗喜發兀自怒罵:“本來你就是被他欺負,就算你弄不過他,你回來好好乾照樣有好機會。你偏去跟著特務混,現在好了!再也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他恨不得親自槍斃荊國慶。
怪不得之前他舉薦荊國慶到公安局或者到哪裡,荊國慶都不樂意去,敢情兒跟在自己身邊打掩護呢。
他一扭頭對韓青鬆道:“胡凱生要是真有嫌疑就抓,抓來好好問。他要真是特務頭子,老子一槍崩了他,大不了把這條命還給他!”
韓青鬆請他辦公室歇歇,不要動氣。
李副局氣呼呼地瞪著韓青鬆,你彆說好聽的了,你分明就是故意刺激我老丈人,把他刺激過來罵荊國慶,然後讓他知道胡凱生有嫌疑,逼著他表態呢。
你咋這麼壞呢!
蔫壞!
苗喜發去了辦公室,卻不歇息,抓起電話來就打,往明島軍分區打,打過去就吼:“趕緊把胡凱生那個王八羔子送回來!”
得知劉劍雲已經帶著胡凱生上火車,他哼了一聲,繼續喊:“給我接你們師部。”這才報上名號。
等接通師部以後,苗喜發聽對方是邵師長,立刻喊道:“老邵,我們這裡有個案子,讓胡宗虞前來配合。要是沒事他就回去,要是有事我們就抓了……對,很重大的案子,和反動特務有關係!你可彆給走漏風聲讓他跑了。”
和特務扯上關係,那邊也不能說什麼,彆說隻是政治部的政治主任,哪怕是師長、軍長該配合得配合。
被苗喜發那麼一說彆走漏風聲跑了,邵師長哪裡還敢大意,直接派自己的警衛員跟著,一共四個戰士坐吉普車送胡宗虞去配合查案。
掛上電話,苗喜發對韓青鬆道:“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你隻管說。”
韓青鬆:“老書記已經幫我們做了最難做的。”
苗喜發點點頭,轉身走了,瞧著背影比以前馱得厲害。韓青鬆知道這對他打擊不小,示意李副局跟上去安慰安慰。
李副局被韓青鬆使喚得不爽,也沒辦法,還得追上去扶著苗喜發回家。
當天晚上八點,劉劍雲帶著胡凱生回公安局,後麵胡宗虞坐吉普車,明天一早會到。
韓青鬆立刻給青懷縣接壤的公社去電話,“調集你們所有民兵守住青懷縣來我縣的路口,任何人都要嚴加盤問。”
他又給軍分區去了電話,這一次直接打給陳司令,彙報對胡凱生的懷疑以及正式立案,希望軍分區能夠配合給青懷縣施壓,控製胡凱生的家人。
陳司令已經接到邵師長的電話,當年他和老邵、苗喜發也是兄弟三人組,這種事兒自然都會有人通信。
陳司令:“韓青鬆,真揪出隱藏的特務,給你記大功!”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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