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開始還有些高興,覺得臨彆前大庭葉藏的那個笑容絕對是真實的,也就是說,至少在那個時候,敏感憂鬱的少年心裡是真的快樂。然而當她回顧到更前麵時,她就皺起了眉。
所謂的感覺,本該是一瞬間的事。
然而當她再一次想起,那種直擊心靈的酸痛感依舊複發在心口。
大庭葉藏是以何等卑微的態度在討好這個世界,祈求被這個世界所接受……他做的、那所有的努力又是何等的徒勞,乃至於往往會起到反作用,將他踹進更孤獨陰暗的深淵。
對孤獨的恐懼,對不合群的恐懼,生怕自己是個異類,生怕彆人發現自己是個異類……在人類這一聚居的種族中,因為有著智慧和感情……
如果小野寺螢年紀再大一輪,社會經驗更豐富一點,對社交關係有更多的了解,那麼她或許能夠對大庭葉藏進行更準確的剖析,給出恰當的解決方案,動動嘴皮子就能幫助他。但是她不是。
小野寺螢隻是一個一直在父母、學校和社會的共同庇護下安全成長的溫室裡的花朵,驟然穿越到另一個世界,她自己尚且咬牙在從未經曆過的狂風暴雨下硬撐。她自己也是一個孩子,能鼓起勇氣伸出手幫助便已算善良,然而這份善心要如何澆灌出成熟的果實,這是她沒有接受過的知識。
她隻能自己想辦法過河,連河裡有沒有可以墊腳的石頭都不知道。
她也一無所有,兩手空空,站在大庭葉藏麵前,除了自己以外什麼都給不了。
小野寺螢也曾短暫地想過是否該為了幫助他而不惜一切,如同所有被尊敬的人那樣,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但是小野寺螢捫心自問,她做不到。
她可以沒有多少猶豫地做好事、做慈善,但要她為了一個沒有多大關係的人犧牲自己,放棄自己,她做不到。
此時此刻,小野寺螢走在陌生的時空和人群中,握著傘,反思自身。
她想,如果是大庭葉藏麵臨這個抉擇的話,大概率會選犧牲自己吧。畢竟,他是個為了迎合他人,讓彆人高興就再三犧牲自己的時間精力,乃至性格和金錢的人。
但是普通人不是這樣的。
普通人或許
有性格上的差異,但是“自私”本就是刻在人類基因的東西,功利本就不是一件壞事,除非在這一過程中傷害到了無辜者的利益。
小野寺螢不會“潔癖”到認為自私,或這樣說——對自己比對彆人更好,是一件壞事,羞愧到不敢明言。社會道德也不是這麼說的。世界上吃不飽穿不暖的人那麼多,也沒見有輿論說我們該絕食裸·奔,把食物和衣服都捐獻出去。
隻聽說過捐獻遺體的,沒聽說過捐獻生命的。
小野寺螢不是不知道,如果把自己變成一個徹底為大庭葉藏犧牲而存在的角色,改變自己的性格和觀念,給予大庭葉藏以絕對的安全感和需求感,認可他、鼓勵他、順從他的話大概率能抓住他最後的人格定型時期,讓他變成一個能正常生活下去的人。但是她做不到。
儘量在自身的真實上添加一些修飾,形容出一個讓大庭葉藏更有共鳴感的人,保持和對方的聯係;和對方做朋友,當他的情緒發泄桶,在他有困難的時候幫助他,儘力提醒他未來會遇到的彎路和陷阱……這些努力一下堅持一點就能做到的事在她看來已經是足夠的付出了。
隻有想要繼承王國的王子才會翻山越嶺披荊斬棘去拯救公主,普通人最多就是伸手扶一把快要摔倒的老人而已。
至於已經摔倒的,那還要看看自家的銀行存款再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