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車廂裡,最先耐不住的還是小野寺螢。在兩人中,她本就是更膽大更敢說話的那個。但是這一晚,她的膽子也隻夠讓她開口。
甚至都不足以支撐她說出少年的名字。
“威廉·透納是上世紀的英國畫家,風景畫畫的很好。他也創作過一副取材自神話傳說的油畫,那個背景故事裡的人名我忘的差不多了,大概就是一個兒子向預言家西比爾求教要如何下地獄見到自己的父親,預言家告訴他隻有砍下聖樹上的金枝交給冥後,才能見到自己的父親。透納的《金枝》描繪的便是兒子拿著剛砍下的金枝,即將前往地獄的畫麵。”
“唔?”大庭葉藏發出無意義的語義詞表示自己在聽。
小野寺螢隻覺自己的心也成了一束金枝,被傳說中的英雄砍了下來。那英雄周身籠著聖光,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正如美狄亞不想看清站在阿爾戈號船頭的伊阿宋。
“之後,同國
的人類學家詹姆斯·喬治·弗雷澤纂寫了一本以這副畫的背景傳說為引的古典人類學著作,名字同樣是《金枝》。在弗雷澤的《金枝》裡,有他根據多年的田野調查和文獻考察而得出的一個結論:希臘、羅馬、埃及……大多數神話傳說中的祭祀故事,也就是宗教中的各大節日祭典,其形式及內涵的演變可以概括為‘殺神以祭神’。我當時看到的時候有種觀念破碎的震撼感——這種思路它吸引我,倒不是因為它是真理,而是因為它十分抓人眼球。”
“殺神以祭神?這個,多說清楚一點吧,我想知道更詳細的情況。”大庭葉藏第無數次無法自製地被吸引。
小野寺螢斟酌了一會兒,然後放棄般地捂著腮幫,無可奈何道:“我也隻是小時候因緣際會下草草瀏覽過一遍,後來再想看發現找不著書了,所以不好意思啊,具體的推演過程我也說不清楚……”
找了話題緩和氛圍卻隻起到反作用的少女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心理因素對身體的作用。
簡而言之,小野寺螢難受得胃痛了。
這個話題無疾而終後的車廂,比散場後的煙花還要沉默。
等終於看到了熟悉的風景,大庭葉藏才又遲疑著低聲開口,“就在前麵停嗎?”
小野寺螢無所謂地應了一聲,答應了以後才反應過來大庭葉藏的言外之意,嘴唇微張微顫,護著心臟的肋骨仿佛被天鵝絨輕輕地掃了一下,難以言喻的麻癢頃刻便傳遍四肢百骸。
小野寺螢攥住了袖口。
她想起大庭葉藏也經常這麼做。
她感到臉頰發燙。
她愈發攥緊袖口,細心感受著這一動作。
車停了。
大庭葉藏打開車門,先下去了,然後,他緊抿著唇,轉過身來,握成拳的手緩緩鬆開,手心向上,向彎腰傾身的小野寺螢伸來。
她又看到他的眼睛。
她現在根本沒辦法理智冷靜地分辨其中的情緒,她隻想趕緊躲開,否則下一秒就要或哭或笑。
“小心。”大庭葉藏從喉嚨深處壓出很輕的兩個字。
“嗯。”小野寺螢的回答比三百米外的蟬鳴還要細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