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又一遍地拚出他的名字。
在這個國家的陰陽道中有這樣一種理論:名字是最短的咒。
少女想起這一點,卻絲毫不打算停止。
所有科學不能怯除的恐懼,讓我用你的名字為咒去祓除。
到了,小野寺宅長長的圍牆像一條地平線,一直存在著卻總讓人覺得永遠也到不了,於是等到真地到了,反而叫人心生抵觸。
兩個人不得不停下來,牆內突兀地傳來一聲驚鹿。
大庭葉藏對小野寺宅的大門一看再看,末
了才猛地驚醒,意識到自己竟然出現在了他人門前。
這個現實嚇了他一大跳,他急促地鬆了手,做出後退的動作,然而被放手的小野寺螢已然困惑地偏過頭來,他隻好硬生生僵住,麵上浮出一抹比月光還要淺淡的笑糊弄過去,心中卻翻騰不已。
大庭葉藏沒想到,隻因小野寺螢無意義地一瞥,自己竟然就能有勇氣停在這扇對他而言比《神曲》中的地獄之門還要陰森恐怖的大門前。
這個現實比其他所有的現實都還要讓他感到羞恥,他一時間想不明白這苦痛到底從何而來,也不願因此將少女歸類到其他人一類,於是便隻好約略地責難自己。
反正不管發生了什麼,怪自己是怎麼都不會錯的。
小野寺螢還沉浸在甜蜜寧靜的氛圍中,對大庭葉藏已經自力更生從甜蜜中榨出苦汁的辛勤全然不知,她隻顧著反思自己的反應真是庸俗,話也說得蠢笨,卻又控製不住自己做那些俗氣的傻事,說那些矯情扭捏的傻話。
“我到家了。”
文人幾個字便能表出十分的情,然而他們卻沒辦法為愛癡愚。莫泊桑在《水上》一書中寫道:“即使是在麵對自己的戀情時,也一定會以觀察者的冷酷目光對自己進行凝視、解剖,且無法擺脫。因此他甚至都無法墜入屬於自己的情網。”
小野寺螢忙於癡愚呆傻,沉浸在夢一般的迷醉中無法自拔,故而她無法看清大庭葉藏的目光是觀察者的目光,是飽含痛苦與悲哀的自我批判的目光——那永遠凝視著絕望穀底的目光十分可憐。當那目光中還夾雜有無法掩蓋的戀慕時最可憐。
但是,在那情那景那心下,被注視的人看不清。
她心甘情願地看不清。
踩著七彩祥雲的絕世英雄被絢爛光芒籠罩,不必被看清。
“……快進去吧……明天見。”
明天見。多麼美好的話。明日何其多。明天有那麼多天。我們每天都相見。
小野寺螢非得用儘力氣才能遏止身體裡那股未知的衝動,以至於她再沒餘力多做什麼,隻能不舍地點頭,抬腳準備去叩門。
她才走了一步,一小步,身後便響起了腳步聲。她被大庭葉藏握了一路的那隻手猶在顫抖,聞聲卻
像是被按了開關般立刻正常起來。
小野寺螢愕然回眸,見到大庭葉藏的背影,頓時生出縷縷不悅。
在今天之前,大庭葉藏便是再為難她叫她苦惱,她也能憑借冷靜的理智壓抑自己的情緒,開解自己然後無底線地包容他,可是現在,他隻是正正常常地轉身離開,不等她消失在門後再走,她就開始委屈開始不高興了起來。
小野寺螢念及此,剛剛清明過來的思緒又陷入混沌,臉上的傻笑也晃人眼。無人看見,便晃月亮的眼,叫月光也羞。
她抿了抿唇,忍著笑,忍不住,匆忙回頭,怕他看她,怕他看見。
她想叫住他,再跟他道彆一次、兩次……傻得很,忍不住,舌頭卻化成了膩膩的糖水,堵住了嘴,她咽了咽,甜甜的水流到身體裡,衝刷著五臟六腑,最後沉到靈魂底,一汪汪的,波瀾微微,魂魄有光,光鋪在上麵,柔美靜謐,多少人沉醉其中?
古往今來,多少人心甘情願於愛河中溺亡?
靈魂被愛河滋潤的妙齡少女目光繾綣綿柔,帶著癡意,無形的絲線,傳說中的絡新婦,一張羅網,網住不自知的獵物。
樓上,開了燈的小野寺螢倚在窗邊,望著被網住而動彈不得的大庭葉藏。
遙遠的視線一點一點攀爬上來,最後勾結在一起,纏綿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