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聊齋誌異(1 / 2)

“……你猜他怎麼說?”小榮一邊把果籃裡的新鮮水果放在桌上的果盤裡,一般興致盎然地衝著八卦對象八卦。

胡螢不搭理,小榮也不在乎,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

青春年少的時候,在大家對戀愛一詞陌生、好奇的階段,那些察覺到好友有了戀愛苗頭的女孩子是怎麼在八卦時笑的,小榮現在就是怎麼笑的。

胡螢自詡她已經是活過幾輩子的人了,就算不提這點,她也是幾十歲的寶寶了,才不想和這些從小到大見過的人加起來還沒超過五十個的憨憨們計較。

“他說呀——‘是五百年前業冤,隻為那如花美眷,叫我一見鐘情’。哎、九娘子,這‘一見鐘情’是個什麼意思?你知道麼?”

胡螢臉上一熱,心知自己不能有多餘的反應,不然小榮就調侃成功了,於是便安然自若,甚至還顯得有些冷淡地說:“這個詞兒新鮮,以前倒沒聽過。”

小榮唇角更彎,“隻為了這個新詞,九娘子也該理一理人家才是。”

胡螢輕嗤了一聲,倦懶地擺了擺手,搖頭,把團扇蓋在臉上,不理人了。

小榮故意大聲地歎了口氣,然後才恨鐵不成鋼地走了。

新詞……

如今尚是明末,對於他們而言自然是新詞,但是對於她而言不是,她甚至連生物學層麵上的“一見鐘情”產生機製和各種化學元素的作用都研究過。

“一見鐘情”一詞在這個國家的記載中最早出現於清代,墨浪子的《西湖佳話》一文中:“乃蒙郎君一見鐘情,故賤妾有感於心。”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一見鐘情,不過是見色起意。

當然,胡螢對“見色起意”的理解是“愛好美色”,她不覺得由此而生的愛情是膚淺的,要是人人都不看皮相,隻道紅顏枯骨,那大家都去愛寺廟裡的佛像好啦,畢竟要論靈魂精神的話,有誰能比諸天神佛更完美呢?

不過說到底,還是小榮的話。

新詞。

可惜在她這裡不是新詞。

任何事物,研究透了就沒了秘密。

王爾德說愛情遠比死亡更神秘,在一些神話係統中,在有死亡這個概念出現前,愛情就已經誕生了。

說穿了,問世間情為何物……這句話唯有在沒有正確答案的時候才是最美妙的,那種情才是最誘惑人的。若是有了答案,那就可以交卷了,剩下的就不是考生的事了。

胡螢沒辦法因此動心。即使旁觀者都已經感動了,但是感動不了當事人那就是白搭。

而且說穿了,胡螢的戀愛觀裡從來就不存在“被感動”/“有感深恩”之類的因素。

或許是她的天真和固執,又或許僅僅是她不切實際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她一直覺得隻有最純粹的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夾雜了“感動”、“恩情”、“時間”、“外在光環”的愛情不能說不算愛情,隻是到底沒有讓她看重的理由。

又遑論……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胡螢崇拜一生隻愛一次的那種壯烈與忠貞,但她也明白,身為動物,哪怕是高級動物,繁·衍是本能。愛之一物,哪怕有再多的迷霧籠罩,歸根究底,是誕生於繁·衍後代的動因下。

升不升華的另說,至少底子是這個底子。

世界上真實存在過的那些至死靡他的愛,反而是違背了本能的,觸碰到了藝術的瓔珞。

胡螢也沒有虛偽到說要為大庭葉藏“守寡”生生世世,縱使她再怎麼不願意承認,那些感情她都已經失去了,即使再怎麼一遍又一遍地重溫記憶,在心裡引發的,也不過是仿佛看了一本觸及靈魂的著作後產生的讀後感。

說一千道一萬,她之所以對黃九郎退避三舍,不過是因為對他無意而已。

也不是說她就不相信日久生情了,像她和大庭葉藏當初也算是日久生情啊。但是如若大庭葉藏在他們相遇不久的時候就表現出對她的喜歡的話,她估計也會退避三舍的。

這是一個時機的問題。

一邊追求“純粹的愛情”,一邊說什麼時機不時機的話,聽上去自相矛盾了,然而其實也沒有。

胡螢的“不切實際”本來就是利己式的不切實際。

她知道什麼才是自己想要的,什麼對自己更好,於是便按照這個標準去“腳踏實地”或“不切實際”。

所以這件事說穿了再簡單不過,就是單純的不喜歡而已。

擺出再多的理由解釋為什麼不喜歡,其實是完全沒有必要的,除非她憐惜那位癡心錯付的追求者,想要安慰對方,那就少不得要想出些對方能接受的理由,順便幫助對方死心,彆吊死在一棵不願意搭理他的樹上。

胡螢對黃九郎是有不忍的,她不是對所有喜歡她、她卻不喜歡的追求者都這樣,隻是黃九郎的行為看上去太小心翼翼太卑微了,她就是拿這種類型的可憐孩子沒辦法,見不得這樣的人吃虧難過。

故而胡螢思來想去,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之後,終於決定下樓去和黃九郎好好聊聊,儘量溫和無痛地把對方心裡那愛情的萌芽給掐死。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