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比爾沒忘記至今仍舊在地獄裡推著石頭的西西弗斯。
所以她並不敢像對待其他追求者一樣對阿波羅敬而遠之,嚴肅堅決地表明自己的態度,以免觸怒神明,受到反噬。
但是她也不想成為被阿波羅寵幸過一段時間的女人,說不定還要像他的其他女人一樣給他生幾個私生子,然後就此老去,整個人生都成為陪襯。
所以之後要怎麼小心斟酌就很關鍵了,西比爾目前的想法是不主動不接受不拒絕,然後等阿波羅忍不了的時候可憐巴巴地說自己努力過了,但是愛神就是沒有垂憐她,她身為一個卑微的凡人又有什麼辦法呢?
什麼?我不愛你?
這都是愛神的鍋啊!!!(震聲)
(這都是你把我逼成綠茶的鍋。)
如此應該能最大程度地把阿波羅求愛不成的怒火從自己身上轉移走。
不過要這麼做是很危險的,不管阿波羅表現得再如何尊重她珍視她,但是他甚至連手指頭都不用動一動就能叫她生不如死是真的——差距大到這種地步,他的愛已經不是一種榮耀,而是可怕的叫人窒息的壓迫。
就算再怎麼算無遺策深謀遠慮,西比爾對自己的前景也沒有多大信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地及時行樂,同時遠離這一世的親人以免殃及池魚。
又不能趕跑神明,就隻能自己跑了。
而且阿波羅反正在熱情消散前也不會離開,那還不如索性薅他的羊毛,讓自己的旅途更安全舒適呢。
西比爾思前想後,覺得這條路線沒什麼大問題了,便立刻行動,先是找到父親和他扯了一頓皮,拿到了足夠多的“行李”。然後腳步不停地準備了豐厚的祭品跑到雅典娜神廟裡獻給女神,默默在心裡禱告,感激女神的厚愛,祈求女神的保佑。接著又趕到長兄家裡和他簡單說了說自己要出去旅行的事,交代了一些必須要注意的事。最後才趕回家隨便吃了點東西墊肚子,翻出好料子開始裁布製衣。
西比爾忙活了一整天,臨睡前把行李收拾好,最後想著馬廄裡正在吃草的兩匹馬,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西比爾洗漱完畢,裝扮一新,牽著馱著行李的駿馬去找阿波羅,踏上屬於自己的旅程。
西比爾對於那匹凡馬居然不怕阿波羅這件事挺驚訝的,不過也隻是隨便驚訝一下而已。
穿過牧場離開時,仍舊做著牧羊人打扮的阿波羅笑著對她說他已經祝福過他們家的羊群,以後他們家的牧場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西比爾回以感動的微笑和亮晶晶的星星眼,聲音嬌俏又親熱,“您居然還為我想到了這點,真是太讓我驚喜了,還好我也有禮物給您,是我昨晚連夜做的。”
西比爾本來以為昨天姿態做得足足的阿波羅也會用不亞於她的演技,驚喜、甚至受寵若驚地問是什麼禮物,然後她拿出精心趕製的衣物和皮靴後他還會立刻換上,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有多喜歡她的禮物再奉上一大堆甜言蜜語……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人家根本沒打算走心到這個地步。
(您有禮貌嗎???)
(哦,你是神啊,那沒事了。)
阿波羅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一些。身為光明之神,同時也擁有太陽的神格,阿波羅的笑容是標準意義上的笑得像個太陽。簡言之,這個比喻想要表達的那些情緒,你都能看著他的笑容感覺到,而且這一感覺是發自內心的體會。
誰能抗拒神明?
“我心愛的姑娘是聰明又可愛的西比爾,她擁有可與我的姐妹、那在諸神中最手巧的女神相比的紡織技術,但她純潔真誠的心靈使她從未拋棄謙卑,使她深受眾神的寵愛。而在眾神中最愛她的,詩人的保護者將向她講述自己的預言:未來會有一個名叫阿拉克涅的女人,她因為傲慢而拒絕承認蒙受雅典娜的恩惠,以為是她自己鍛煉出的那雙靈巧的,可以繡出褻瀆之物的手。她傲慢地對告誡她的女神說‘收起你的忠告!’——女神收回了忠告,以及其他的恩賜。後來人們指著長著八條腿,永遠掛在網上不停紡織的阿拉克涅說:要記得這個教訓,要想想將精美的長袍批在日神肩上的西比爾……”
西比爾覺得自己保持甜美又感動的微笑的臉都快僵了,阿波羅才意猶未儘地停下來,充滿柔情地看向西比爾,似在等待她給予回應。
西比爾趕緊一連串好聽話丟過去,然後被哄得高高興興的阿波羅就說:“我真高興,如果不是我了解您,哦,我發誓,如果不是我深深了解您,並且不願做任何使您討厭的事,我絕不會隻將您身側的燭光點亮,而是親自進去訴說我心中熊熊燃燒的對您的喜愛。”
阿波羅完全不覺得自己偷窺了少女的臥室不知偷窺了多久是一件羞恥的事,至少是一件不該在少女麵前直接說出來的事。
不僅如此,他反而覺得挺光榮的,還在西比爾險些維持不住微笑時進一步說:“我必須要告訴您,是的,即使您要因此看輕我,不再將我視作可以崇拜的人,我也要對您說。支配了我的,我的主人,和您分彆後,我立刻就思念起了您,我看到安靜的羊群,不再對它們充滿耐心,隻怪它們像您的肌膚一般白皙柔軟,害我總是聯想到您;我聽到疏闊的風聲,就恨它們帶走了留在我耳邊的,您動聽的話語;甚至連太陽也不再叫我喜愛,若非我擔心赫爾墨斯像上次那樣偷走我放牧的家畜,我定要親自駕上馬車,往馬背上狠狠抽上幾鞭子,叫它們儘快結束這一天。”
“對您的思念和渴望如同毒酒腐蝕著我的理智,我在原野上喚呼喚您的名字,一切生物都回應了我的感情,隻除了您,我於是非得見到您不可。我來到您的屋外,見到您正低著頭在袍角繡一片睡蓮的葉子……以冥河起誓,西比爾,那一刻,湧動在這非凡的、神明的身軀中的,是連宙斯的神杖都無法帶來的……”
西比爾靜靜地,無比配合地傾聽著,然後看到阿波羅演技爆棚式展現的,幾乎能將人融化的熾熱的眼神,他說:“我已經忘了上一次如此快樂是什麼時候,或許從未有過?我默默囑咐燭火更亮一些,好叫您能看得更清楚……您太專注啦,一點都沒發現,我又是感動又是失落,幾乎掉頭就走,坐上了屬於赫利俄斯的馬車,打定主意要搶他的活兒乾。可真是丟臉透啦。”
西比爾隻能怔忡地呢喃道:“可是,今天的太陽依舊準時升起了,而您也不在那駕拉著太陽的馬車上,而在我的身邊……”
阿波羅立刻笑出了聲,世上最美妙的音樂也不會比音樂之神歡樂的笑聲更動聽。
“是啊,我突然想起若是我要去駕駛馬車,那即使今天提前到來,我也沒辦法陪在您身邊,如果將它扔在那兒不管的話,今天就隻會有黎明了。我已知道您會因為我為您做了這樣的事而不安,我如何能害您不高興呢?於是我隻好什麼都沒做的,灰溜溜地回到了您吩咐我看慣的羊群邊上,唉,您可真是主宰了我的心。”
西比爾笑而不語了一會兒,然後柔聲道:“可是,這樣的經曆不也值得回味嗎?您可不能再引誘我啦,我可不想在一天之內結束我的旅程。”
還不等阿波羅反問這兩件事為什麼要合為一談,西比爾就抬起手,撫了撫鬢邊的碎發,而後側過臉,再度微笑,目光專注地落在阿波羅身上。
“我有些渴了,但是我不想喝井水,您能給我帶些蜜水回來嗎?我想要那種喝了之後能叫我說出話就像您一樣動聽的甜蜜的水。”
阿波羅轉移了注意力,高高興興地答應了然後去找水。
他從森林裡帶來一捧盛在翠綠的樹葉上的水,叫西比爾喝,然後跟她科普……咳,解釋這是山林中一個尼芙精心收集的,隻吃水仙花的花蜜的蜜蜂釀造的蜜漿兌的蜜水。
確實很好喝。
西比爾喝完,抬頭,笑著道:“您回來得很快。”
阿波羅溫柔道:“那是因為我迫不及待要回到您身邊的緣故。”
西比爾問:“那位美麗的山間仙女,不管是誰問她要蜂蜜,她都會給嗎?”
阿波羅道:“怎麼可能?就算是她最喜歡的塞爾提想喝一口,也得老老實實替她服務幾天呢。”
西比爾道:“哦?我高貴的太陽,您不否認她是美麗的嗎?”
阿波羅道:“因為她確實是美麗的,我的主人。”
西比爾問:“那麼,在世上最英俊的男人眼中,我和她誰更美一些呢?”
阿波羅道:“您得先告訴我,誰是您口中的,那個世上最英俊的男人。”
西比爾道:“誰說我更美,那誰就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就算指著冥河發誓,我也要這麼說。”
阿波羅道:“好的,美麗的西比爾,挑剔的西比爾,愛詭辯的西比爾,我心愛的西比爾,奧利匹斯山上有位高貴的妻子會喜歡嫉妒的西比爾呢,但是絕不可能比我心裡的喜歡更多。所以放過我吧,當著您的麵,我敢說,自從我見到您的那一刻起,在我眼中就再也裝不下其他美麗的女人,要是誰惹您不高興了,我就讓她麵臨災難。如果這個回答叫您高興的話,就請隨便給您的仆人一些賞賜吧,我可不會像其他男人那麼粗魯,至少對您不會,您想給我什麼都行,我都高興。這是我說的話。”
西比爾隻好陷入沉思,須臾後抬起頭,對著阿波羅微笑。
“我哪有什麼能夠賞賜您的呢?我所擁有的,全都不夠好,全都配不上您。如果您能明白我笑著這麼說,心裡卻有多傷心的話,或許您會原諒我呢!不過既然是您的要求,那麼就算是要我去搶西西弗斯的石頭,我也會下地獄去呢。”
“這樣吧,前麵有片湖,湖邊有幾株果樹,我們到那裡去,您摘幾顆甜美的果子給我吃,然後我們可以睡個午覺,就您和我,讓我們在夢裡相遇。或許夢裡的我能夠給您您想要的?”
走吧。
白日做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