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美狄亞(1 / 2)

西比爾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她本來想用大男子主義的人一定會反感的女人的嫉妒和占有欲讓阿波羅對她的感官下降的,結果人家完全不在意不說還因此打蛇隨棍上的要什麼“賞賜”……果然是即使在達芙妮變成樹後也能扯掉人家的肢體編花環的阿波羅!

不愧是你!

西比爾心不在焉地穿過被阿波羅撥開的從樹上垂下的氣根,抬起眼睛一打量,然後,喪失了思考能力。

清澈的湖如同一顆漂亮的綠寶石貼在地上,湖邊是柔嫩的青草,草地上盛放射狀開滿了多姿多彩的鮮花,花蕊一致散發出濃鬱又甜膩的,幾乎叫人暈眩的香味。

而在花開得最肥嫩最豔麗的地方,擁抱著一對將彼此之外的一切都視為虛無的情侶。

花豔得猥褻,草綠得魅人。「1」

西比爾呆呆地僵在原地,羞恥感擊中了她的內心,身後,血氣方剛的少年此刻擁有了比太陽還要強烈的存在感。

他的存在感過於鮮明過於真實而顯得草地花海中的水澤仙女與塞爾提像是幻象,是精神在潛意識層麵的壓抑而導致的視覺神經的迷亂,是真實的內心對粉飾自我的映像。

是與發誓效忠的君王的妻子桂蘭芬尼相戀的背·德騎士看到了手持雙木倉雙劍的擁有魔痣的迪盧木多。

一朵朵香氣逼人,顏色瑰麗的鮮花生長綻放,花粉濃得幾乎成霧,於是這一幕也成了幻境。

是風月寶鑒上賈瑞不該看的正麵。

是風月寶鑒上賈瑞死都要看的正麵。

這、這是活春·宮啊啊啊!

西比爾趕緊一個轉身就要跑,卻正好撞到了跟在她後麵的阿波羅身上,笑吟吟的,諸神中最為俊俏英武的光明之神攔住她,問:“您要去哪裡?不是想吃果子嗎?”

西比爾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人、我是說,那邊有人正在忙,”不自覺紅了臉的少女艱難地解釋道,“我們還是彆打擾他們了。”

阿波羅奇道,“您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我們休息我們的……哦,放心吧,我親愛的西比爾,我是不會離開您身邊的,您不要擔心我會加入他們。”

西比爾:???

西比爾:我沒有在擔心這個!

西比爾不想管沒下限的神明了,往邊上走了一步就要繞過阿波羅,先離開這個叫她不自在的地方。

然而她才走了沒兩步,阿波羅就從身後抱住了她,臉頰貼上她的額側,如仙樂般動聽,如荷爾蒙般惑人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雅典娜的供奉者啊,這不是需要避開的事情,普羅米修斯造了世上的第一個男人和第一個女人,讓他們能感受到唯有神明才能體會的快樂,由此創造出無數後代——我心愛的人啊,羞怯的西比爾,你喜歡音樂嗎?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不……阿波羅,你先……”西比爾無比羞恥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熱起來了。

暗暗用力咬了一口舌尖,西比爾勉強保持冷靜,微笑著,儘力不動聲色地避開和阿波羅的肌膚接觸,“您嚇到我了,彆這樣對待我,我們……”

雙唇一觸及分。

被阿波羅突然的動作嚇得閉上眼睛的西比爾在黑暗中感覺到了更深的恐懼,又急忙睜開眼,躍入眼簾的,不是年輕的牧羊人,而是光輝偉大的神明阿波羅。

明明是同一張臉。

褪去了凡俗的外殼,恢複神明的本相,即使在奧林匹斯山上也擁有崇高的地位,被諸神尊敬的英俊不凡的太陽神,他的眼眸中本該囊括世間萬物和無數概念的神光,但此時此刻,那雙眼中隻有懷中少女一人的身影。

他用眼波中的情感和渴望將少女染上世間最美的色彩。

西比爾的反應遲鈍了下來,她無法自製地沉醉在阿波羅的目光中,仿佛文藝之神的凝視也帶有凡人無法理解的力量,無數優美迷人的詩歌音樂在她的胸膛中誕生,她的腦海裡翻騰著不屬於她的知識和情感。

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又有一點虛無滲在其中,在超新星爆炸後的那一瞬陷入永恒停滯的宇宙,在宇宙的墳場,她和她的神明緊緊相擁。

西比爾那工作速度宛如生鏽的大腦中閃過無數會被平庸的藝術者嫉妒到扭曲的靈光妙感,如果說藝術家是大地上最敏感最接近神明的一群人,那此刻的西比爾就是最敏感最接近神明的藝術家。

在艾米·洛威爾筆下,偉大的詩人濟慈敏感得可以用手觸摸到痛苦。

宗白華說莎士比亞:“他看見人心裡麵地獄般的黑暗,殘忍,凶狠,憤怒,嫉妒,利欲,權欲,種種狂風似的瘋狂的獸性。但他也看見火宅裡的蓮花,汙泥裡的百合,天使一般可愛的‘人性的神性’。他這太陽似的眼睛照見成千成百的個性的輪廓陰影,每一個個性雕塑圓滿,圓滿得像一個世界。他創造了無數的性格,每一個性格像一朵花,自己從地下生長出來,順著性格所造的必然的命運。”

此刻的西比爾卻遠不止如此。

無論是那邊正在相愛的伴侶還是原本千篇一律的花草樹木天空大地,她眼前的神明,神明肩上的衣服,空氣、溫度、微風、湖麵……一切的一切都有了截然不同的嶄新的意義——她從未看見過比這更令人著迷的世界,因為她之前從未有如此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

就仿佛破解了宇宙真理的科學家,西比爾沉浸在了一種可怕的幸福裡,那是即使身體湮滅到了鼻子,她也依舊能用眼睛微笑的,極端純粹的幸福。

就在這樣不可思議的幸福裡,西比爾看到了阿波羅的臉。

世上就算有比阿波羅更英俊的男人,也絕不會有比他更吸引人的男人。這是一位光輝的偉大的神明,他的榮光照耀整個希臘,萬物都仰仗他存活,世上所有的藝術家都是他的信徒,他的目光遍及未來的每一個角落,隻要有人類存在的地方,就有他恢弘的廟宇。

他僅僅是站在這裡,對你微笑,你便感覺到全部的人生都充滿了意義,同時、再也沒有了任何意義。

勒·柯布西耶曾說:“您明白嗎?藝術家之所以能成為藝術家,是因為某些時候他覺得自己不隻是個人而已。”

西比爾現在就覺得自己不隻是一個人類,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西比爾而是某種,應該被阿波羅的雙唇親吻的豐富的概念性語句,任何一個詩人在聽到後都會發狂,從此連一個最簡單的字都寫不出來。

肝腸寸斷。

轉瞬即逝。

……

……

……

西比爾情不自禁抬起手,攀上了阿波羅的肩膀。

神明低下頭,吻住了人類的少女。

在與阿波羅親密地接吻,被他、被自己支配的過程中,西比爾心中生出了一種無限接近於愛情的東西。

那當然不是愛情,而是貪婪,是生存的**,然而這感覺是如此的美妙,以至於要否決它都顯得太過荒唐。

可是就在西比爾情難自已,貼近男人滾燙的身軀,抱住他的頭,手指插·進他的發間時,她混沌而翻湧不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絲明悟,就像一根毒刺狠狠地刺進了心臟,叫她幾乎要蜷縮起來。

她沒有感覺到阿波羅的脈搏,也沒有感覺到他的心跳。

正在和自己親吻的男人,他身上籠罩的金光並非由她一廂情願地賦予,而是原本就存在的,屬於神明而非人類的榮光。

這樣的現實叫西比爾的心臟猛然縮緊成小小的一團,被毒刺刺中的地方開始劇烈地抽搐,劇痛無比,隨著毒液的流淌,這種痛苦也蔓延到了全身,她哭泣般地呻·吟,難耐地顫抖,晶瑩的淚水從緊閉的眼角滑落,還未墜下就被一條溫熱粗滑的舌頭舔去。

西比爾想要不顧一切地推開阿波羅,逃到世界的儘頭。

可是她竟動不了手,世間最溫順的女人在麵對她的情郎時也不會比她更粘柔。

理智和情感破天荒地在西比爾的體內互相拉扯,她喪失了客觀的判斷力,仿佛屬於她的理性已經被剝奪。仿佛這個沒有節操的神話時代,人類的原始蒙昧期,群獸的生存繁衍本能都充斥在空氣中,肆意紮根於每一具充滿熱量的身軀,將人與神的理性吞噬。

名為阿波羅的神明帶來的,讓西比爾有種無力抵抗的沮喪感的情感。她拚命地咬緊了牙齒,閉緊嘴巴,不知道是想阻止尖叫還是想阻止拒絕的音符。

有極為短暫的一段時間,西比爾僅剩的還能工作的思維甚至想就此放棄算了,徹底的墮落也是一種徹底的放鬆,繼續拉扯下去除了讓自己備受折磨外什麼作用都沒有。

她的腦海中閃現著太陽神因為她而露出的微笑。

那其實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笑容,遠不止快樂遠不止燦爛,仿佛心意相通,其中含有凡人一生一世都無法達到的純粹的熱烈的感情。它就像太陽,本該照耀萬物,然而卻將所有的光輝和熱量都獻給了她,正如那個本應高居於空的天神忽略了他的信徒和神權,幻化作凡人以陪在她身邊,仿佛非如此不足以表現他的厚愛和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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