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信能被我帶回人間嗎?”拉妮婭問。
在亡靈世界裡, 很多步驟都可以變得簡單起來,比方說,拉妮婭不需要等到瑪麗亞找到紙筆、再給她足夠的時間寫下長信,她隻是看著瑪麗亞打了個響指, 一封信便憑空出現在她的指間, 被她輕輕捏住。
“當然可以, 隻要你收下它,在你把信交給收信人之前,你絕對不會弄丟。”瑪麗亞合攏雙手,信封被她攏進掌心, 當她打開雙手時, 掌心隻剩下了一枚糖紙上寫著“托尼·斯塔克”的糖果。
她親了親拉妮婭的額頭,對著她露出一個稍顯寂寞的微笑:“謝謝你, 小信使。”
瑪莎看著拉妮婭把那枚糖果裝進口袋裡,牽起她的手, 笑道:“好了,我們走吧。”
“稍等一下。”拉妮婭想了想,忽然停下來,轉向身後的老人們,問,“你們有希望我捎帶的信件嗎?”
既然寫信並不需要花費時間,而她的口袋又足夠大, 拉妮婭覺得再多帶一些信也沒有關係, 畢竟她是這麼久以來唯一一個進入亡靈世界的活人, 在她離開之後,恐怕這些亡靈們不會再有第二個能向人間傳遞聲音的機會。
她的提議讓在場的其他人愣住了。
在瑪麗亞的請求被拉妮婭應下時,這些亡靈們不是沒有羨慕,但這些信件不能由第二個靈魂轉遞,拉妮婭必須親自找到那些收件人,把信送到收件人手上,而麵對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他們都不好意思讓她毫無報酬地為他們奔波。
可他們沒想到,拉妮婭會主動提出來。
沉默持續了片刻,棋盤邊的老人率先笑起來。
“我想我就不用了,”他對拉妮婭調皮地眨了下眼,眼眸蔚藍得如同佛羅裡達的海水,“我相信就算沒有亡靈之聲的指導,他們依舊能做得很好。倒不如把這個機會讓給你的朋友吧。”
這句話讓拉妮婭有些意外,小臉上流露出些許迷茫,然而下一瞬,她倏地睜大了眼睛。
“您說得……對。”她說。
誰會沒有逝去的親友?誰會不想再次見到已故父母?又有誰能夠有機會溝通冥界,將來自亡靈世界的聲音傳遞到人間?
拉妮婭現在就在這裡。
她問:“但我該怎麼找到他們?”
“你知道新生的亡靈是怎麼找到他們的親友的嗎?”瑪莎問。
拉妮婭搖搖頭。
一片花瓣飄到瑪莎的掌心,她捏著花瓣,輕輕在空氣裡掃過,一連串金色的線條從花瓣掃過的軌跡上噴湧出來,勾勒出稚拙的簡筆畫。
簡筆畫動了起來,葬禮上棺材被埋入墳墓,人群在墳墓邊抹淚,轉眼亡靈從墓碑上升起,走入異彩紛呈的亡靈世界。
“當一個人死後,如果不能去天堂也不能去地獄,他們就會走上花瓣鋪成的道路,來到亡靈世界。”瑪莎說,“天堂和地獄可不好進,這個世界上聖徒和罪人隻是少數,最多的還是普通人,所以更多人會待在這裡。”
她用花瓣掃向四周:“我們都是不完美的普通人,這裡就是第二個人間。”
淡淡的橙金色光塵漂浮在空氣裡,拉妮婭注視著光塵冉冉上升,彙入頭頂不斷變化的簡筆畫。
最開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很快線條構建出了草屋,草屋變成木屋,木屋變成石屋,一排排房屋出現在空白裡,街道也隨之延伸,燈光亮了起來,商店出現在了街道上,馬車帶來了南瓜和糖果,纏繞著彩帶的氣球飛入天空,煙花在城鎮的上方盛放。
“最開始這裡什麼都沒有,但是我們有欲望,我們還在眷戀人世,不想要離開,”瑪莎說,“所以房屋出現了,街道出現了,商店和燈光出現了,人間的科技在發展,這裡的科技也在發展,每一點變化都源自亡靈的渴望,而渴望能夠改變這個世界。”
金色的煙花炸開,光點紛紛落下,瑪麗亞接住紛墜如雨的光點,鬆手讓它們飛向四周。
“亡靈其實不需要這些,”她微笑著說,“但這些能讓我們覺得自己還活在世上,隻是離我們所愛的人很遠,遠到再也無法抵達。”
拉妮婭看著金色的線條一根根抽走,升入天空,接二連三炸成煙花,光塵漫天。
“恨比愛長久,悲劇比喜劇更能讓人記憶深刻,魔鬼以負麵情緒為能源,因為在人間,這些更好獲得。”瑪莎說,“但在亡靈世界不一樣。”
“就算是上帝或者撒旦也無法將這個世界拉入地獄。他們會來拜訪這裡,但他們無法在這裡停留。這個世界是由愛構建的,聯係我們與生者的是愛與思念,這些情緒無法在天堂或者地獄存在,唯獨在這裡,它們是我們所擁有的力量。”
“而這裡的規則是……”
這位戴著珍珠項鏈的女士拉起拉妮婭的手,溫柔地說:“和你有所聯係的人,最終都會來到你的身邊。”
拉妮婭明白了。
這就是為什麼她會在進入亡靈世界的第一時間遇到瑪莎,接著遇到斯塔克先生的父母,如果她繼續走下去,她還會遇到更多認識她的人,這個世界也許並不完全安全,但是新生的亡靈也絕對不會遇到危險,因為他們所認識的亡靈們都在等待他們到來。
“想找到你的朋友們的親友並不難,不過會花很多時間,”瑪麗亞捏捏拉妮婭的臉,笑著說,“如果你想要找到他們,你得快點了。”
她拍了拍手,片刻後,遠處的天空隱約響起呼嘯聲,兩道軌跡劃破夜空,轉眼間停在拉妮婭麵前。
瑪莎看了一眼就笑了:“霍華德還是給你做了飛行掃帚。”
“我真的覺得托尼的裝甲不好看,”瑪麗亞一本正經地說,隨後忍不住笑起來,催促道,“借給你們了,快去吧。”
托馬斯表示會在幽魂荒原的入口等她們,向瑪麗亞道謝後,拉妮婭和瑪莎一起騎上掃帚,飛入天空。
“看見光了嗎?”瑪莎說,“跟著光走。”
拉妮婭相信她的話。
不久後,她跟著光找到了彼得的叔叔和父母。
本·帕克希望她能夠給梅和彼得帶一封信,“他是個好小夥子,”他樂嗬嗬地說,“不過我可不能代替他告訴你他都做了什麼。”
而他的母親落下了淚。
“我希望……”她哽咽著說,“我真希望我能夠陪伴他長大。”
她沒能說完話就泣不成聲,被她的丈夫攬入懷中。
接下來是迪克的父母。在光指引她停下之前,拉妮婭根本不認識他們,他們看到她時也很驚訝,不過在得知她的來意之後,他們向她表達了由衷的感謝。
再然後是一個叫喬納森·肯特的老人,拉妮婭依舊不認識,不過想想小喬,她好像有點明白了為什麼。
“和我有所聯係的人……”她問,“是按最近接觸過的有好感的人來判定的嗎?”
“對。”瑪莎說。
於是拉妮婭就不對接下來遇到的任何人感到奇怪了。她收下了給阿爾弗雷德的信,收下了給“戴安娜·普林斯”的信,收下了給“傑森·陶德”的信——大概是給之間見過一麵的傑森……
很快糖果裝滿了她的口袋,每一顆上都寫著一個名字,每一封信都承載著一份沉甸甸的思念。
因為掃帚飛得太低,路上她還險些撞上了一個看著漫畫遛狗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