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修士牽著個黑瘦黑瘦的小男孩,一步步走上了清華山。
看到春雨裡涼亭下,老的小的少的在那裡閒得喝茶鬥嘴。
看到後山一隻白色的大狐狸在懶洋洋地睡覺,旁邊一株月光草在舒展著枝葉曬太陽。
看到脾氣極差的小男孩在後山偷偷哭鼻子,而他的哥哥正在樂此不疲地同冷麵少年打架。
看到一群大大小小的少年在院子裡瘋狂地打雪仗,老頭端著個破茶壺破口大罵。
看到他們興奮地期待著山下搬來的難民建成了小小的村落,又鬼哭狼嚎地被考試折磨得痛不欲生。
看到他們在夏日的螢火裡,或把酒言歡,或招貓逗狗,或賭氣吵嘴……
一幕一幕鮮活恍如昨日。
燕沁忽然發現,原來那段時光於她而言並非微不足道,不知不覺間,已彌足珍貴。
她千萬年之前求而不得苦苦追尋的東西,原來早已經被送到了她跟前。
她長久以來求而不得以致成了心魔,被她封印後又氣勢洶洶席卷而來的心魔,被青予安強行渡到了自己身上的心魔,在一片柔軟又溫暖的歡聲笑語中,竟是那般脆弱無力,一個笑容就能讓它無所遁形迅速潰散。
她輪回了百萬年都不曾徹底洗去的魔障,卻於這最後一世,被輕飄飄地擊碎了。
青予安眼底那道黑色的紋路,耳後那片若隱若現的黑紋,忽然之間便消失不見了。
燕沁使勁閉了閉眼睛,鼻子有些發酸。
身後,青予安攬住她的腰,將人輕輕抱在了懷裡。
“師父,你看,這麼多愛你的人。”
燕沁閉著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而你,也愛著他們。”
青予安的聲音在風裡顯得格外溫柔,鬱鬱蔥蔥的清華山鳥鳴聲清脆,藍天白雲青山綠水,燕沁第一次覺得,這麼平平無奇的八個字原來可以這般珍重驚豔。
折磨了她,甚至也折磨了青予安那麼長時間的魔障,徹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青予安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手心一片濕潤。
“阿沁,我會一直陪著你。”
燕沁抓住他的手腕,輕輕顫抖,隨後任憑自己放鬆了身子倚在了他懷中,閉著眼睛笑道:“你想走我也不會放你離開的。”
她僅剩的一點溫柔和良善,全都給了這座小坡山和山裡的那些人。
然後將滿腔深情,悉數給了身後這人。
半晌過後,燕沁悶悶的聲音的響起,“怎的會想起恢複清華山?”
青予安在她背後輕輕笑了笑,道:“師父,我記憶中最好的時光也全部在這裡。”
燕沁轉身回抱住他。
“予安,以後會更好的。”她的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大家都在,我也在。”
青予安笑了笑,“嗯。”
你看,過去那些覺得無法戰勝的困難,現下看來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
那時候難過得感覺像是失去了整個世界,但其實你的整個世界,正在未來等著你呢。
燕沁從未感覺到如此身心舒暢渾身輕鬆過。
就像是痼疾徹消,重山傾倒,山光湖色伴著朝陽初生,頃刻間朝霞鋪滿了湖麵。
熠熠生輝。
燕沁找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坐在窗戶上衝青予安笑,“謝謝。”
青予安眉梢微動,“你對我道謝?”
燕沁眯著眼睛笑,“嗯?道聲謝嫌輕?”
青予安隻是在笑,衝她抬了抬左手的手腕,鮮紅奪目的道侶印痕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漂亮。
燕沁彎起眼睛道:“作甚?”
“師父,我們正式結為道侶吧。”青予安走到她麵前微微彎下腰,兩個人湊得十分近,呼吸交纏在一起,帶著些暖意。
燕沁抬起左手手腕晃了晃,上麵同樣是鮮紅奪目的印痕,她笑道:“好啊。”
“師妹師妹!你在哪裡?!速速回清華宗,急事相商!”
許誌喊到最後直接喊劈了嗓子。
正在深情對望的燕沁和青予安在許誌狂野又悲愴的喊聲中嘴角微微抽搐。
燕沁甚至看到了青予安一閃而過的怒意。
若是許誌在這裡,怕不是會被他直接用清華山打死。
燕沁抬頭望了望天,乾咳了一聲道:“天色不早,我們回宗門吧。”
“好。”青予安微笑。
隻是這聲音怎麼聽怎麼陰惻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