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大修,重新修改無數次的番外,嗯~
下一章開始新卷。
【向死而生】
…………
等到直播裡當年最後一個, 同時也是最出乎意料的知情者現身,黃猿才稍稍平息了那些細微疼痛與深刻遺憾糅雜的情緒起伏。
而他始終一心多用密切留意的畫麵中,這一刻,二十多年前被他逮著的窺視者,摩爾岡斯狼狽地摔進房間一角的血腥汙漬裡,去和那個, 不久前他盛怒之下刑訊過的CP0特務作伴。
或許是被那蠢女人奄奄一息的淒慘模樣嚇著, 年輕時的世界經濟報報社社長隻瞥了身側一眼, 緊接著就縮成一團,開始瑟瑟發抖。
也因此造成畫麵下方緊隨其後的就是, 觀眾們隨著直播發展改變的討論焦點————摩爾岡斯的意外出現而引發的恍悟與調侃:
‘原來是摩爾岡斯啊~’
‘喂!你能加入直播間的原因難道就是這個?’
‘我一直覺得奇怪, 直播開始那天摩爾岡斯你表現得像個參與者, 結果到今天快結局了都沒見你露麵, 原來是在這裡嗎?’
‘還真是選了個好時機出現啊~perolin~’
‘確實是‘好時機’, 幾分鐘之前黃猿才被那個CP特務提醒過,有接應同夥藏在馬林弗德,過了沒多久摩爾岡斯你就撞上來——算不算自投羅網?’
‘噗~大家一起聽聽社長先生的自辯,你這樣是來參加葬禮?’
‘前來參加葬禮的記者?哦~那還真是湊巧迷路到海軍本部之內,更湊巧的是, 迷路到那間房間窗戶外偷偷拍照啊~’
‘摩爾岡斯!我記得當年所有前來的記者, 事先都被告知不允許離開指定區域吧?更何況, 舉行葬禮的地點和醫療部隊之間,隔著兩個分屬不同部隊駐守的轄區,你好意思說迷路!’
‘呋呋呋~就連直播裡你的借口都被輕易拆穿了呢~’
‘利用空中的防衛盲區, 控製飛鳥群潛入暗中窺視,這種行為根本是間諜。’
‘摩爾岡斯,你和 Cipher Pol -AIGIS0 之間,是不是存在著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上邊的明知故問,作為政府控製輿論的喉舌報刊媒體,和政府的耳目 Cipher Pol -AIGIS0 ,雙方之間怎麼可能沒關係。’
‘唔~不過黃猿說得沒錯啊~拋開彆的不提,僅僅是他身為海軍準將,在他的轄區內也確實有權處決任何一個可疑分子,所以,摩爾岡斯你當年是怎麼逃過一劫的?’
‘要不是你本人現在就在直播間裡…說起來,當年你運氣很好嘛~居然能從黃猿那種惡魔一樣的男人手裡撿回一條命。’
‘附議,順便,同樣好奇。’
‘哈哈哈~一聽說會被當場格殺立刻就坦白,非常識時務。’
‘能屈能伸,真是個人才呢~摩爾岡斯你。’
當然了,觀眾們隱約帶出幾分譏諷與嘲弄意味的討論,沒有收到回應,當事人一聲不吭儼然是裝自己不存在,不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身為黑暗世界的大佬之一,世界經濟報報社社長摩爾岡斯,怎麼會連這點唾麵自乾的氣量都沒有。
黃猿冷哼一聲,表示,他一點也不奇怪,摩爾岡斯的識時務,他在二十多年前就深有體會,那家夥要不是非常有眼色懂得見機行事,又哪裡能夠從他手裡逃出生天呢?
要知道,直播裡的現在,不久前才從那個CP特務口中問出秘密的他可是餘怒未消。
…………
接下來————
接下來,黃猿也懶得去管屏幕下方的留言究竟熱鬨到什麼程度,收斂心神,專注於…重溫這段讓他刻骨銘心的往事:
畫麵裡,摩爾岡斯在自身性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飛快的坦白了全部,之後,唯恐他不相信更取出兩封信件作為佐證…
當年的這個世界經濟報報社社長,有些含糊且腔調古怪的聲音,直接作用在大腦中樞神經:
‘我以我的性命與信仰發誓,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與此同時,黃猿在意識裡做出虛幻的,閉了閉眼睛的動作。
迪安…
摩爾岡斯念出的內容是迪安的絕命書。
加文葬禮當天,這個世界經濟報報社社長出現的原因,就象其本人坦白的那樣,是收到信件,一前一後兩封。
摩爾岡斯正是為了這兩封信方才動身,親自前來馬林弗德一探究竟。
黃猿在事後查證過,對方確實沒有撒謊————弗雷德裡克.加文死亡之前直至海軍調查期間,偉大航道之內大大小小所有報社媒體都收到相同信件,並且同樣是一前一後兩封。
一封,是她的告死信。
告死信的信封上印著弗雷德裡克家族火漆印,寄出地是海軍本部之內,信件內容不僅預知了加文的死亡,同時更詳細揭露那個人渣所犯下的重罪。
當那些新聞媒體陸續收到信件,尚未來得及驚駭或者作出反應,緊隨其後,就是弗雷德裡克.加文的死訊傳出。
除了告死信,海軍在調查加文之死的這期間,各個報社媒體再次收到內容相近的信件,而第二封,正是這一刻的直播裡,通過摩爾岡斯之口緩緩念出的,迪安的絕命書
也因此,弗雷德裡克.加文的葬禮當天,受邀前來的新聞記者們,實際上都是懷著探聽消息的心思聚集到馬林弗德海軍本部。
或許,黃猿心想,或許,他當年之所以放摩爾岡斯一馬,即使知道對方窺見自己最大的秘密,仍然選擇饒過這個世界經濟報報社社長,真正的原因是這個吧?
按照摩爾岡斯所言,那兩封信讓他認為必須親自前來馬林弗德,這男人也確實是唯一一個對登上報刊雜誌的新聞有著掌控權,並且親自前來的收信人,其他那些根本不敢和政府海軍作對,哪怕知道兩封信件的內容很可能確有其事也選擇退縮,隻有摩爾岡斯一個願意涉險。
無論這個經濟報報社社長是出於何種原因,即便是他嘲諷對方時用的那個理由,‘隻是要一個大新聞’而已,能夠在政府軍方的強/權/壓製下,仍然選擇前來接觸知情者試圖知道真相,對方如此行事,那麼,是不是謀求什麼也就不重要了。
‘昨天寫信的那個海軍匆匆忙忙見了我一麵,今早我卻聽說他死了。’————也是因為此刻直播裡提及的這件事吧?才讓摩爾岡斯在葬禮當天冒險潛入戒備森嚴的海軍本部。
為了確認迪安的生死。
雖然表現得貪生怕死,結局之後,摩爾岡斯同樣也是唯一一個無視政府海軍的施壓與威脅,將弗雷德裡克.加文的真麵目曝光給全世界的人。
當年,黃猿雖然惱怒這個男人無視自己的警告,在那件事裡推波助瀾,可到底還是沒有下殺手,原因,是他在替她和迪安領了對方的一份情。
他的娃娃和他的學弟,不約而同選擇同樣的方式,試圖讓受害者沉冤昭雪,那兩種信件他後來細細過,所以不難看出,迪安和她,一開始就各自為自己選擇了結局。
[我以我的性命與信仰發誓,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你可以選擇相信,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接下來信中所寫…]
迪安和她兩個人或許在最初就明白,真相的揭露必定充滿阻礙,因為,即便是相同立場的戰國大將他們都會阻止,更何況是那些作為政府喉舌的媒體輿論。
當年她和迪安那樣做法都是在賭,賭那些收信人的人性,或者,賭那些輿論媒體對獨家報導驚天秘聞的功利之心。
或許摩爾岡斯的目的並不單純,但這個經濟報報社社長,卻是迪安和她在孤立無援的境地下,選擇破釜沉舟才終於等來的援手之恩。
而既然揭露真相是她和迪安願意為之賭上性命的堅持,那麼,他為了那兩個已經不在的人就饒過窺見秘密的摩爾岡斯,也算是還一份人情。
…………
畫麵之外,黃猿再次因記起陳年舊事而無聲喟歎,然而畫麵之內,這一刻,他卻為了摩爾岡斯帶來的信件而瞬間恍悟,並且很快陷入狂怒狀態。
‘好了,不必繼續朗讀,說實話你的聲音不怎麼樣。’————二十多年前的他冷聲阻止摩爾岡斯繼續朗讀她那份告死信的內容,繼而轉身走回到被小鬼抱在懷裡的她那裡,問她,那封告死信是否出自她的手筆。
可那問題實際上根本不用追問,能夠在信中提前預告加文的死訊,除了殺了那個人渣的她,又有誰做得到?
直播裡他靜靜看著當時‘昏迷不醒’的她,自顧自替她的謀算做了一次旁白說明。
那晚被她提示之後,醫療部隊重新為加文的屍體做了詳細的毒/理/檢測,果然發現積存著大量能夠導致精神紊亂的毒/素,再聯係此時,摩爾岡斯取出的那封告死信…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事實已顯而易見。
一開始她就借用弗雷德裡克之名將信件寄出,當時加文有著即將繼任大將的威勢,印著貴族火漆印章的信件一來能順利逃過海軍對信件流通的管/製,二來收件人也必定親自拆閱。
而她在信中提前告知死訊其後又預言成真,至此,決定勝負的暗棋順利埋下。
因為,即使政府與海軍試圖掩蓋醜聞,前來參加葬禮的新聞媒體,在明知確有其事的前提下一定會設法暗中查訪。
隻要那些無孔不入的記者對加文事件有所風聞,就再沒有誰有能力徹底封殺真相,海軍不能,世界政府同樣力有不迨。
她的算計,可以說險惡至極,在關鍵時刻才爆發更叫人應對不暇。
替她說出那些謀劃的這期間,他的音調不鹹不淡,仿佛是漫不經心,然而畫麵之外的黃猿卻看見,舊年裡那個自己,平靜表相之下正在緩緩燒灼的闇火。
沒辦法,因為任誰發現自己被狠狠耍了一把都會忍不住憤怒。
他利用她和那小鬼布下陷阱為迪安報仇是事實,可,他拘禁她也是為了不讓她做出過激行為,加文的葬禮必須順利結束,這件事是共識,她一旦有異動,那她就是政府和海軍共同的敵人。
他不希望看見她落入四麵楚歌的境地,她卻枉費了他那一番心意。
可…怒意勃發的同時,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娃娃乾得非常漂亮!
他一直認為她是受製於他受製於海軍,這一刻才叫他徒然驚覺,原來她在最初的最初就定下殺著,他自以為和她是博弈,然而開局她卻已經穩操勝券。
也正是因為憤怒之餘那份油然而生的讚賞之意,他在接下來才會‘狠狠的叫醒’她————以她的謀略,既然有摩爾岡斯帶來的驚喜開始,接下來又怎麼會沒有後續?
甚至,他早知道她對戰國大將的決定不滿,也一定有所計劃,她和那小鬼之所以呆在這個房間裡,最根本的原因是為了阻止她,或者應該說是,他認為自己能夠阻止得了她。
直到這一刻,二十多年前的他都認為還有挽回餘地,隻要…她說出計劃,在局勢壞到無藥可救之前,他至少能設法保住她和那小鬼。
所以————為了強製喚醒她,他向摩爾岡斯索要嗅鹽瓶,以世界經濟報報社社長那種出身以及職業習慣,某種刺激神智的隨身小用具必不可少。
果然,他得到…稍微有些意外的…東西。
靜默的畫麵裡,灌入她口中的酒液有一絲滲了出來…濃膩的藍紫色/液體…
頃刻間,黃猿無聲的輕笑,所謂的因緣際會,真是…確實是一個又一個的巧合,所有看似無關的人與事在二十多年前的這一天有了確切關聯。
多麼奇妙的因果。
…………
她醒來睜開眼睛的瞬間,他就明白,她…知道許多不該知道的秘密。
所以更驚訝,雖然他將那份詫異掩飾得很好。
他在直播裡詳細解釋赤土大陸的秘密,那最珍貴的秘藥,他借用環環相扣的推測試探她,以此確定自己的判斷————從她醒來的反應推斷,她對秘藥的藥效了解得一清二楚。
可那魔藥出自赤土大陸,下界之人會知道那種後遺症隻有一種情況,親眼目睹過。
也就是那小鬼。
當年確實是他的疏忽,沒有想到所謂‘極度驚嚇造成的自閉’狀態,除了受到傷害造成心理創傷,也有可能是活死人。
那雖然是這一刻才真正全盤想通的事,可他希望從她口中得到答案。
也或許是他希望她否認,哪怕是又一次欺騙他。
他希望那個CP特務口中,她的人形師身份是謊言————旁觀者清的此刻,黃猿為自己歎息一聲————多麼卑微的願望,他竟然在幾乎水落石出的此時此刻,希望她否認真相。
因為,如果她是人形師,那證明她和他之間發生的一切是徹頭徹尾的一場利用,是她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刻意誘惑他落入陷阱。
可他動了真心,怎麼允許這場相遇是騙局。
她的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而他眼底的瘋狂黑暗漸漸深刻,她的態度本身就代表著答案,所以,他為她決定好未來:
[如果人形師是男人,那麼,你就永遠以現在的型態留在我身邊],和,[或者喝完它,從此成為隻屬於我的傀儡娃娃]————這實際上是一個結局,沒有選擇。
她將永遠以偶人的型態,和他共度一生。
他不在乎她人形師的身份,也不在乎一切究竟是不是騙局,他要擁有她,即使是欺騙,也弄假成真就好。
曾經是惡名響徹黑暗世界的男人也沒關係,因為,從此以後她將以現在這樣,小小的偶人外型和他在一起。
即使不願意也沒關係,他會讓她主動喝下真正的秘藥,她會為了那小鬼的性命甘願成為一個無知無覺的傀儡,眼睛裡隻看得見他,隻記得住他,隻為他存在。
她是他生平第一次心動,無論如何他都要得到她。
…………
二十多年前,他眼底的黑暗蠢蠢欲動,二十多年後,畫麵之外的黃猿一邊為年輕時的自己歎氣————當然不是認為自己太過偏執,他是在歎息自己太著急,明明再忍耐一些會更好,這樣匆匆忙忙暴露目的讓她警覺,就是絕對的失策…
然後,另一邊他又頭疼。
因為,畫麵裡的他臉上又一次被赤紅色超大字體遮掩:[鬼畜],言簡意賅,夏洛特.佩洛斯佩羅這陰魂不散的渣滓!
順便,跳躍的觀眾留言居然多數讚同:
‘這次乾得好!佩洛斯尼!’
‘附議。’
‘附議+1。’
‘附議+2。’
‘啊~確實,黃猿的眼神真是瘋狂,還是遮起來眼不見為淨。’
‘絕對是認真的。’
‘要麼主動維持偶人型態,要麼被迫喝下秘藥成為傀儡,明明就沒有選擇,非要說得很民主,也是好笑。’
‘暴戾瘋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有著高智商的暴戾瘋子,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黃猿。’
————當然了,讚同夏洛特那個定語的言論也並非全部,其中也有不合群的觀點,來自某位王下七武海,順便,也仿佛心有戚戚般理解了他(但是黃猿一點也不覺得愉快):
‘呋呋呋~真是群情洶湧的指責啊~不過——這次我可要站在黃猿大將那一邊了呋呋呋~對比激怒他的那個CP特務,他給娃娃的未來已經很溫和了啊~’
‘哈?未來?’
‘當然是未來,呋呋呋~那可是長相廝守的期待呢~’
‘不過也難怪,畢竟是他的心愛之人嘛~~即使被欺騙也願意容忍,甚至故作不知,黃猿大將,原來你也有這份癡心呢~呋呋呋~’
‘JOKER你認真的嗎?’
‘黃猿這種表現要是算深情,哪個女人消受得起!’
‘呋呋呋~你們這些混蛋知道什麼!我可不是胡說八道,要不是動了真心,以那個娃娃的所作所為,早就被挫骨揚灰了好嗎?’
‘不信的話,你們不妨代入自己去想想,二十多年前如果你們站在黃猿的立場…呋呋呋~你們會怎麼做?會放過她?如果愛上了又會怎麼樣?黃猿大將選擇的可是最合適的方法了呢~’
‘………呃~不知道是不是我傻了,居然覺得天夜叉你說得有點道理?’
‘果然,隻有變態才能理解變態嗎?’
‘上邊說得對。’
‘確實很變態,黃猿和天夜叉都一樣。’
‘呋呋呋~你們這幫混蛋!’
…………
你們全部都是混蛋!
就算天夜叉分析得很正確,以至於讓夏洛特.佩洛斯佩羅那渣滓暫時撤下按在他臉上的赤色標簽,他也一點都不覺得欣慰好麼!
在彆人真(愛)情(恨)流(交)露(織)的時候居然大放闕詞,簡直該死!
頭疼過後,黃猿狠狠的調回注意力,下定決心不到最後絕對不會再分心關注什麼留言!
於是,全部心神投入到直播當中:
而到此時,畫麵裡,對他的恨聲質問,她承認是她給了他回應————她在陌生的世界醒來,對過去一無所知卻身負替死命令,同時更麵對無邊的黑暗與惡意,她彷如溺水之人,唯有竭儘全力回應他,哪怕他給予的特殊,刺探多過善意。
就象她說的那樣,她認為她和他是一丘之貉,確實,他和她從相遇開始就彼此防備相互算計,兩人之間那種因為相似而相知,進而漸漸產生的特殊情意,到底比不過各自的堅持。
所以,她才會說,‘未來倘若有機會再見麵,我會告訴你,我真正的名字。’
那不是狡辯敷衍,而是確確實實的…對他的回應。
黃猿知道的,他一直知道她,就象她能看出他有幾分誠意,他同樣能察覺她是否真心。
所以,他的恨意瘋狂頃刻間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悲傷,因為來不及了。
等到這一刻才等來她的承諾,可惜,她和他那樣相像,無比傲慢又唯我獨尊,就象片刻之前,他在真相大白將要反目成仇之際才願意承認愛意願意退讓,她會選擇軟弱的真情流露,當然是…無可挽回之時。
他轉身急匆匆走向那堵坍塌的外牆,透過那裡遠眺葬禮舉行的位置,她在他身後輕聲道謝,她不會因為自己利用海軍而覺得內疚,到底卻也將他的另眼相看記在心裡。
她說的那些話讓他的腳步微微一滯,隻是不等轉身,刹那間,那如海潮般擴散的喧囂先一步傳了過來。
二十多年前那幕慘烈/劇/變真正開始:
灰蒙蒙如霧氣般的異象自島嶼低處的建築群之間溢出,以緩慢卻不可阻攔的速度擴散,又一點點朝著高空攀升,不過片刻就如巨大陰影籠罩在馬林弗德島嶼上空。
起源處正是海軍為弗雷德裡克.加文舉行葬禮的那片區域,確切的說是那間大教堂。
寧靜的白天,肅穆的葬禮,因為那片來曆不明的預兆,漸漸醞釀出由驚愕帶起的嘩然。
畫麵裡,他的身後,她低聲向摩爾岡斯解釋,她透過細節窺見到弗雷德裡克家族的信仰,以及死者加文的隱秘習慣,她說知道入殮儀式需要神父進行禱告,所以,關鍵詞是——寬恕。
弗雷德裡克的葬禮儀式上,神父為死者進行禱告的祈文當中確實有她需要的那個詞,所以,室外天幕之上遮蔽的陰雲,是以那個關鍵,[寬恕]作為開始。
她的語調不緊不慢,說那些話時視線越過他的背影投向更遠處的天空,這一刻,那素來平靜綿軟的聲線徒然帶起刻骨恨意,森冷冷的殺機再無掩飾。
漫天迷霧很快幻化為墨黑闇火,自起/點處起灼然拔高的猙獰火焰,在馬林弗德島嶼之內與天空之上無形無質燃燒。
驚怒之下他猛地轉過身問她做了什麼,卻迎上她怨毒扭曲的瘋狂眼神。
天空之上燃燒的闇火映在她的眼中,光影明滅間,那雙金褐寶石色的眼睛深處,仿佛有無邊地獄之門正在緩慢地開啟一線。
她在越來越多的喧嘩與嘈雜聲中,冷冷的回答他:
‘是所有被害者的憤怒之火。’
‘那些孩子臨死前的痛苦與恐懼凝結成黑暗,它們被放入弗雷德裡克.加文的身體,哪怕死亡也將如影隨形。’
‘那個罪人將永遠被懲罰之火燃燒,身軀化為灰燼,靈魂將永受折磨。’
‘至於接下來你們將看到的那些,是真相。’
黃猿在當年一開始並沒有看見,他身後的高空究竟演繹些什麼,可當時,透過摩爾岡斯驚愕至極甚至憤怒的眼神,他也大概猜得到————正如此刻畫麵之外的他目睹的,所謂,痛苦與恐懼凝結成的黑暗,是弗雷德裡克.加文的全部惡行。
每一個在無邊恐懼與痛苦中死去的受害者,每一樁曾經深埋地底不為人知的罪惡,所有被極力掩蓋的真相,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暴露無遺。
二十多年前的葬禮當天,教堂聚集著成百上千人,死者親屬,海軍將領,政府官員與貴族來使,以及,偉大航道之內所有知名媒體的記者。
甚至,異象的籠罩範圍內,更有馬林弗德全島不明真相的平民和士兵,伴隨著高空之上那一幕幕驚天罪惡的揭露,無數旁觀者發出的驚呼與尖叫,彙集到一起幾乎要響徹雲霄。
政府與海軍費儘心思試圖維持的虛偽正義,頃刻之間碎為齏粉。
…………
高空凝結的幻象之下,醞釀已久的喧嘩嘈雜刹那間變質成為巨大混亂,而身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卻若無其事,緩聲對著呆站在一側的摩爾岡斯說道:
‘社長先生,我的初衷與海軍中士迪安違背軍令寄出揭發信件一樣,我和那個年輕人都相信,正義或許會遲到,卻一定不會永遠缺席。’
她說:
每一個受害者曾經的遭遇,無論是誰打算掩蓋事實,都不會成功。
因為,這片火除了馬林弗德,也在受害者們的埋骨之地燃燒。
以弗雷德裡克的屍體與靈魂為代價,以所有受害者殘餘的痛苦恐懼為媒介,你們眼前所見,名為————審判。
無論是過去、現在、與未來,每一個不作為的知情者,與同謀幫凶,甚至談及此事時散發惡意的旁觀者,都將為此付出代價。
————那確實是她為加文一事定下的裁決,名副其實。
然而在當年,黃猿並沒有預料到,她口中的[審判]竟有著恐怖至極的殺傷力,畫麵之內,後果尚未出現的這一刻,他僅僅是憤怒,為她的不顧一切。
因為,天空之上燃燒的黑火,燒儘的不僅僅是政府海軍希望的平靜假相,同時也是在燒毀她和那小鬼的容身之處!
他知道她聰明得象個妖怪,摩爾岡斯出現之後,他也知道她蓄謀已久,可他沒有想到她藏著的後續竟是這樣!
她竟然選了這樣可怕的方式,讓一切大白於天下!
簡直瘋狂至極!
倘若如她所言,高空那片火除了馬林弗德,也將在受害者們的埋骨之地燃燒————那麼,混亂與動蕩的擴散不可避免,局勢很快會惡劣到前所未有。
而這之後才是真正的不可收拾,他幾乎能想象,政府與海軍震怒過後會怎樣瘋狂報複始作俑者,她到底有沒有想過自己的下場?!
既然她選擇與政府海軍為敵,哪怕站在人道主義立場,海軍不會交出作為幸存者的那小鬼,卻同樣不會再為她和那小鬼提供任何保護。
或許她不在乎個人安危,可她也該知道,她鬨得舉世皆知,她要保護的那小鬼會是什麼下場!
更何況她有著人形師的身份,那個暗世界惡名昭著的掮客是赤土大陸追緝十五年的要犯!那小鬼更是CP勢在必得的藥人!失去海軍的庇護,她和那小鬼的今後可想而知。
她明明那樣聰明,為什麼偏偏做出愚不可及的選擇?
他為她的自作主張而失去冷靜,幾乎口不擇言:‘那麼你也該知道,你鬨得舉世皆知,你要保護的那小鬼會是什麼下場?’
質問她的這一刻,他眼睛裡的焦慮甚至多過憤怒,‘我不認為你如此愚蠢!’
隻是沒想到,她卻立刻回答了他,‘當然不。’
‘我可不止會那一個魔法陣。’
她沒有給他驚訝或者詢問的機會,錯開與他交彙的目光,視線仿佛是看向更遠處,又仿佛是看著眼前那方寸之間的虛無————
畫麵裡,二十多年前的她眼底有一線流光劃過,那是詭秘而愉悅的笑意,隨後悠悠的接下去,說道:
[以我之名,獻祭替身偶人的身體,這個身體每一分都將化為灰燼,以此為代價。]
[換取,從此刻開始,這個世界上無論是神明還是人類,無論是意識還是行為,任何一種對尤妮絲產生的惡意,都將受到懲罰。]
這一刻,畫麵之外,黃猿的心臟猛地如被針尖刺入————他來不及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