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造成年輕海賊人生悲劇的是一種巧合,不過，有仇當場就報掉的我表示很愉快。
這一刻，安靜如雞的自家蠢係統大概是回過神,先竄到我肩膀上坐下，接著一個細爪伸過來戳我的臉頰：‘你的精神圖景，是正在重現天地大戰戰場？’
它在我拿眼角斜它的時候，示意我看向直播屏幕，之後，居然很平靜的問：‘阿絲達蘿娣，你是嫌他們死得不夠快嗎？’
我笑了笑不說話,隨後又將注意力重新投放到直播屏幕上————
現實裡的此時,恰如蠢係統所言，戰場正在以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一點一點的顯露出真跡。
看似荒原的大地漸漸起了霧氣,天空濃墨般的雲層，肉眼可見的細小閃電流竄不定，蛇一般蜿蜒又迅速溶化。
視野變得模糊不清,迷霧帶來的闇紅血色伴隨著無形無質壓力，悄無聲息鋪陳開，混沌深處有無數若隱若現的影像，在光影明滅間衍生凝結即崩毀溢散。
無中生有的幻境顯形之初，空氣先一步變得又黏又稠,硫磺岩漿的熱浪，屍骨的腥膻腐臭,魔物們狂暴的吼聲，同時被五感接收。
刹那間，那兩位原本就驚疑不定的夏洛特同時悚然,次子猛地抬起頭，目光投向遠方高空，擰緊眉心神色無比凝重。
年輕海賊的視線卻是看著周遭的迷霧，四下環顧之後，眉宇間浮起錯亂恍惚與細微痛苦，異常轉瞬即逝，他很快又恢複清醒，看向他的哥哥，疾聲道，‘卡塔庫栗——’
‘這裡不對勁，我們先離開再說！’
聞言，次子收回遠眺的目光，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這裡正在變成戰場，範圍非常大，我們根本無處可去。’
說話間低頭看了看斜倚在懷裡的‘我’，之後輕輕地將我安放在地上，複又抬頭對年輕海賊說道，‘讓斯慕吉和她呆在一起，我去迎敵，你保護她們。’
靜默中，等弟弟按照吩咐將他們的妹妹放到我身邊，次子就站起身，接過年輕海賊遞來的兵器，隨即再次看向高空，壓低著聲線，‘天地大戰——嗎？’
仿佛是自言自語，語調也不鹹不淡，他看上去不動聲色，然而緊握著那支三叉戟的手，指骨關節卻徒然用力到泛起青白。
…………
‘哦~那家夥真有眼光！’蠢係統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有點興/奮起來，點評道：‘夏洛特.卡塔庫栗，他兩次看的方向是最前線啊~’
可不是麼~我點了點頭，再次同意：‘確實很識貨呢~’
夏洛特.卡塔庫栗，前後兩次凝視著高空，而那裡，按照我的記憶，是魔王陛下和他弟弟火天使米凱爾交戰的戰場，也因為路西菲爾陛下在，高階闇天使都聚集在那附近。
如果是以颶風形容這次大戰戰場，那麼，高空區域就是暴風眼。
‘所以，等下他也會死得最快吧！’蠢係統的聲音，聽起來簡直興高采烈：‘上次他劃花了阿絲達蘿娣你的臉，仇怨這次就了結了。’
‘可能，不會。’我十分遺憾的歎了口氣：‘按照我的預計，他們恐怕看不到會讓他們瞬間隕命的那些畫麵。’
說完，我豎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自家蠢係統暫時安靜。
直播屏幕裡，次子夏洛特.卡塔庫栗手持兵器，仰頭，如臨大敵盯著高空劇烈翻卷的厚重雲層。
那深處醞釀已久的畫麵始終無法顯現，然而，戰鬥實際上早已經開始，惡魔們與高階天使激烈廝殺，狂暴的能量力場凶狠地碰撞，空氣中元素與魔力奔湧沸騰。
絕望、顛狂、偏執、怨恨…
嫉妒、暴虐、恐懼、死亡…
難以言喻的痛苦，近乎燃燒的殺機。
戰場之上敵我雙方生死一線，爆發的情緒濃烈而刻骨。
那些集合了所有負麵的黑暗，沿著看不見的軌跡飛速傳遞，層層堆積，直至抵達最高點的刹那間驀地爆/炸…
‘啊啊啊啊啊——！’年輕海賊，夏洛特.大福毫無預兆的慘叫出聲，頃刻間就無力支撐自己隻能雙手抱著頭單膝跪地，聲嘶力竭的樣子痛苦至極。
他哥哥猛地看向他，卻在一瞬間驚/變發生——
荒原之上高空之下，無邊無垠的迷霧攸然淡去，顯露出藏在後方數也數不清的…魔獸怪物們。
作為地獄先鋒軍，漆黑的魔龍渾身長滿猙獰骨刺，人首蛇身的女妖亂發蓬散利爪獠牙，隻餘下枯骨的不死者眼眶中燃燒著幽綠火焰，黑糊糊的食屍鬼蠕動爬行…
長著骨翼的怪獸，巨大的食腐鳥，吞吐火焰的異型蜥蜴，還有那些用語言難以描述，醜到令人無法直視的深淵物種。
千千萬萬的魔物們齊齊發出狂暴怒吼，震耳欲聾的呼號聲中潮水般湧向前方。
不幸的是，夏洛特們和我正陷落在地麵部隊的獸潮中央。
…………
看了看直播屏幕上展現出來的地獄生物圖譜，我立刻就默默轉開注意力————千妖萬魔大遊/行的畫麵太美，多看幾眼都能把隔夜飯吐出來。
所以視線焦點放在有對比才有優劣，被奇型種們瞬間襯托得俊美無匹的夏洛特身上。
片刻之間，次子夏洛特.卡塔庫栗從驚/變中回過神來，腳下一轉迅速守在他弟弟身邊，手中三叉戟橫掃————他試圖攻擊距離最近的一隻地獄魔龍。
然而…刺出的刃鋒攪動影像，渾身長滿猙獰骨刺的魔龍虛影隻微微晃動一瞬，隨即穿過他，沿著路線朝前奔去。
次子收回武器，飛快的環顧周遭一圈，神色頓時顯得若有深意，隨即又看了看仍舊陷在痛苦中的，他的弟弟，緊接著————
以他為中心，龐大至恐怖的威壓勃然迸發。
這一刻，次子再次動用了本世界獨有的力量，他弟弟曾經說過那叫霸王色霸氣，他們認為，霸王色能夠有效壓製精神係能力者。
當時以阿絲達蘿娣的精神圖景具現化出的幻境，不過堅持了幾分鐘就被徹底摧毀。
此時，與之前在宮殿之內，他和弟弟戰鬥時所發生的那一幕相同，附近朝前湧動的所有魔物僵硬凝滯如同被釘在原地。
幾秒鐘後，凝結而出的虛像頹然消失，化為縷縷煙氣。
暴動的能量力場飛速擴散開，如颶風過境朝著四麵八方奔襲而去，戰場幻象隨之被碾壓，扭曲幾瞬不情不願坍塌消失。
…………
透過直播屏幕，我看見次子的眼神微微鬆了鬆，然而下一秒，溢散開的煙氣悄無聲息的再一次出現凝聚跡象。
高空有不知哪裡起的狂風徒然逆卷，霎時刮起劇烈回旋，濃如墨汁的雲層被攪動形成漩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卻不可阻止的一重一重往下壓。
他顯然也發現了，猛地抬起頭，淩厲的視線牢牢鎖定高空，眉宇間透出冷悚寒氣，暗紅如血的瞳孔深處暴現森然殺意。
下一秒，比片刻之前更加凶狠的霸王色再次迸發，極具破壞性的力場向著周遭浩浩蕩蕩席卷，所過之處，音爆接連不斷炸/響。
看不見的重壓下，整片空間都在顫動。
然而，力場造成的破壞抵達一定高度就戛然而止。
雲層深處那片始終無法顯現的虛相正在與他對抗，甚至展開拉鋸，力場交彙的界限，無數看不見的物質層層消解，冰化霜融般飛灰湮滅，卻…始終無法真正消失。
次子的氣勢變得更加狂暴，傾儘全力向著高空碾壓，霸王色一寸寸推進，卻又被一寸寸抵禦住甚至反碾。
消失、衍生、消失、又衍生…
僵持不下的兩廂拉鋸，隨著時間過去，高空依稀仿佛，隱約露出頹敗劣勢。
然而，勝負卻未定。
因為不斷流溢的力量急劇消耗著那位次子的體力，漸漸的，細小濃膩的血跡從他的眼眶與耳孔溢出，慢慢的，慢慢的滑落。
他慘白中透出青色的臉在昏聵天幕映照下顯得淒慘又可怕。
可即使如此，那個男人仍舊在堅持，身形搖搖欲墜，背脊卻挺直如鬆，仿佛是有什麼無形之物死死支撐著他，不讓他就這麼倒下去。
…………
‘真是令人敬佩。’我歎了口氣，沉默一瞬，接下去說道：‘可惜，沒用的——’
‘彆裝了。’蠢係統涼涼的揭穿了我：‘明明就是幸災樂禍，昧著良心歎氣不難受嗎？’
我笑眯眯的轉過頭，迅速把它從肩膀上拿下來，無視了它的憤怒，然後埋…胸，一邊開始叨逼逼：‘知道就好，說出來有意思嗎？’
‘你也說要報一箭之仇了，反正不會死，讓他受點罪怎麼了？’
‘上次他居然膽敢劃花我如花似玉的臉蛋，這次又把我牽連到這麼大的麻煩裡，我不收點利息怎麼行啊！’
‘再說，是他自己誤會了，關我什麼事！’
蠢係統一時不察被塞進它最討厭的位置，立刻就暴怒起來————隻不過才撲騰幾下，又呆滯的仰高腦袋：‘哈？什麼他誤會了？’
‘當然是誤會——’我對著直播屏幕，皮笑肉不笑的抬抬下巴，慢慢的解釋給自家蠢係統聽：
‘天地大戰戰場的重現，是為了對付禁魔噩夢之種，他乖乖暈過去不就好了，非要拚命抵抗才會弄得這麼慘。’
‘更何況我事先提醒過，他們不相信就算了，結果反倒恩將仇報，他弟弟夏洛特.大福，因為妹妹昏死立刻就想殺了我呢~’
‘我聽你在騙鬼！’蠢係統憤怒的揭穿了我，一如既往的英明神武：‘你根本是算計好的吧？你確實提醒了，讓他們不要看，可是——’
‘你是在他們的妹妹昏過去之後才說的啊！’
‘你是故意的，選在那種微妙瞬間發出警告，根本就適得其反。’
我被自家這隻太過耿直的係統噎了一下，想了想，聳了聳肩：‘好吧~你是對的。’
確實是故意的，那兩位夏洛特也正如我所料的那樣，對我的‘提醒’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