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園位於侯府的西北角,比起大花園,位置太過偏僻,格局也小,平日裡去的人不多,嘉卉院背靠著小花園,隻隔著片小小的竹林。
“後來,我在白天時也往那個方向看去看過,那裡也就一個涼亭與一座假山而已。再想想,現在這時節夜裡還挺涼的,真有小嬰兒,怕也會凍死吧。”
“許是我真的把貓叫聲錯認了……”顧雲真赧然地笑了,說著往左右看了看,“燕飛,晴光是母貓吧,我聽說玉麵狸與滾地錦一般都是母貓,晴光最近夜裡叫喚嗎?”
玉麵狸是三花貓的雅稱,滾地錦則是玳瑁貓的彆稱。
“……”顧燕飛的臉上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好心地勸道,“大姐姐,你這話可千萬彆讓晴光聽到。”
她抬起右手,做出爪子撓人的手勢,“它會撓人的!”
“晴光才不會呢。”顧雲真一下子就忘了嬰兒夜啼的事,口若懸河地誇獎起晴光來,說它從來不咬人,更不撓人,連給它剪指甲時也乖乖的……
“對了!”顧雲真想到了什麼,興奮地撫掌道,“我偶得了一件小屏風,很可愛,正適合放在晴光的貓窩邊。”
“那小屏風上麵的繡的那隻長毛玉麵狸可像晴光了,活靈活現的。”她的大丫鬟翡翠在旁邊湊趣地補充道。
“翡翠,你快去嘉卉院把那件小屏風給取來。”顧雲真連忙吩咐道。
“奴婢跟翡翠姐姐一起去。”卷碧也是兩眼放光,自告奮勇地隨翡翠出去了。
全程就都沒有顧燕飛說話的餘地,就聽顧雲真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燕飛,那繡屏風的繡娘繡的一手絕妙的雙麵繡,尤其擅長繡貓與鳥雀,我見了好幾件她的繡品,貓確實繡得好。”
“我就讓她再繡幾麵玉麵狸的團扇,你也可以拿來送人……大家都喜歡晴光,肯定會喜歡那團扇的。”
“……”顧燕飛覺得那隻貓幸好不在,否則怕是要得意得尾巴翹上天了。
東次間內,隻剩下了顧雲真一個人歡快的聲音,窗外偶有鳥鳴聲響起,似乎在嬉戲,又似乎在反對。
下午的玉衡苑又恢複了平日裡的安寧,一直到黃昏,夕陽落山後,顧府又迎來了客人——
韋嬌娘又回來了,隻不過這一次,她是獨自一個人來的。
“燕飛,阿芩被她娘關起來了。”一見麵,韋嬌娘就噘著小嘴,氣衝衝地抱怨了一通,“路二夫人把她狠狠地罵了一頓,說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兩家的庚帖都交換了,怎麼能說退婚就退婚,傳揚出去,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哎,我們費儘唇舌地勸了她一通,把你說的那些也全都跟她說了,可怎麼說,她都不聽。”
韋嬌娘氣鼓鼓地說道,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能說的她都已經說了,隻差沒把她的姑祖母和許彥家的事拿出來說了,但是,她們無論怎麼說,路二夫人都嗤之以鼻,看她們的眼神就像在看胡鬨的孩童。
韋嬌娘接過卷碧遞來的溫茶水,一口氣連飲了三杯,心頭還是覺得憋屈,嘀咕道:“我從前覺得阿芩她娘的性子挺好的,比我娘、我祖母要溫和多了,今天才發現她這麼性子這麼……”
頓了一下,她斟酌了一個詞語:“固執。”
這個詞其實算是委婉的。
韋嬌娘無力地長歎了一口氣,神情複雜地瞥了顧燕飛一眼。
她其實還藏了一些話沒說,當路二夫人聽說是顧燕飛告誡她們這門親不能結時,就說了些難聽的話,陰陽怪氣的:
“原來是顧家的那位顧二姑娘啊,也不知道她是安著什麼心,非要壞我們芩姐兒的親事。”
“顧家沒了爵位,是可憐,可這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她為了顧家前程,就到處逢迎,沒事找事,壞人姻緣,也不怕報應。”
“嬌娘,我勸你以後還是少與那顧二姑娘往來的好,免得被她給帶壞了。”
路二夫人的話猶在耳邊,當下,韋嬌娘氣得差點沒掀翻桌子,也就是看在路芩的麵子上,最後拂袖而去。
想著,韋嬌娘心頭的火氣又上來了,咕嚕咕嚕地喝了第四杯水。
雖然韋嬌娘是沒說,但是顧燕飛從她臉上,就能看得出來,路二夫人說的話不會太好聽。
“燕飛,怎麼辦?”韋嬌娘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地拉了拉顧燕飛的袖子,擔心得不得了,“路二夫人非說那個什麼華熙很不錯。”
“她說,華熙十六歲時就中了舉人,是頭名解元,文采斐然,還拜了青州大儒王誼為師,王大儒誇他下一科一定能中,大有三元及第的希望;說這麼年輕的舉人一表人才,家世又清白,這麼好的女婿人選,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我聽她的語氣,是巴不得趕緊讓阿芩與華熙成親,就怕錯過了姓華的這個乘龍佳婿。”
韋嬌娘皺起了雙眉,眉的川字紋簡直可以夾死蚊子了,在她秀美的小臉上分外的突兀。
她憂心忡忡地盯著顧燕飛的臉龐,說道:“華熙聽著是不錯,但我總覺得哪裡不對,這親事定得也太急了……”
“燕飛,這樁婚事真的會害死阿芩嗎?難道姓華的克妻?”
韋嬌娘與路芩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手帕交,兩人的交情可以說情同姐妹,這一下午,韋嬌娘的一顆心就七上八下的。
“不是他克妻,”顧燕飛幽幽道,“是華熙快死了。”
什麼?!韋嬌娘被嚇到了,幾乎是從羅漢床上跳了起來,來回地走了一圈,道:“我這就回去跟我娘說,讓她去勸勸路二夫人。”
韋嬌娘這才來了一盞茶功夫,就像一陣風似的跑了。
回府後,她趕緊去找了衛國公世子夫人,把路芩的事全都說了,想著由她娘出麵的話,常安伯府那邊總要顧幾分國公府的顏麵。
於是,衛國公世子夫人次日一大早就親自跑了一趟常安伯府,路二夫人客客氣氣地招待了她,又保證她會讓人再查查華家。
一番禮貌得體的應對後,路二夫人就派她的親信楊嬤嬤把衛國公世子夫人送走了,漂亮的話說了不少,卻始終沒答應退親。
片刻後,楊嬤嬤獨自回來複命,忍了又忍的路二夫人終於忍不住發起牢騷來:“哼,一個小丫頭說了兩三句,就能勞駕世子夫人親自跑一趟。”
楊嬤嬤在一旁給路二夫人斟茶倒水,笑嗬嗬地附和道:“那是,未來三姑爺是舅夫人的娘家人,年紀輕輕就是舉人,能不好嗎?”
“我還能害了自己的女兒不成!”路二夫人慢慢地以茶蓋撥去茶湯上的浮葉,“那可是我的親閨女!”
“女子嫁人等於第二次投胎,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當然希望她下半輩子順順當當的。”
楊嬤嬤笑容滿麵地又附和了一句:“三姑娘與四少爺一向要好,她要是知道四少爺得了那麼好的差事,一定會高興的。”
想到兒子,路二夫人的唇角翹了起來,眉眼柔和。
他們是二房,不似長房前途似錦,伯爺有什麼好的差事全都留給了自己的兒子,他們二房是連殘羹冷炙也撈不著,她的兒子路似這幾年也就是五城兵馬司混日子。
這回娘家的大嫂親口答應了她,婚事成了後,他們華家會給兒子謀一個五軍營百戶的差事。
“這親上加親的好事哪有不好的。”路二夫人越想這門親事,越覺得滿意,“芩姐兒能嫁去她親舅母的娘家,是再好不過了。”
楊嬤嬤笑眯眯地又恭維了一番,說得都是路二夫人喜歡聽的話。
末了,她又道:“二夫人放心,三姑娘年紀小,應該是因為要嫁人所以心裡發慌,才會被那位顧二姑娘三言兩語哄騙了去,亂了心神。”
路二夫人啐了一口,歎道:“也怪我心軟,昨兒就不該答應讓她跟韋嬌娘出門,否則哪至於橫生枝節!”
“楊嬤嬤,這兩天,你幫我看著芩姐兒,讓她好歹縫雙襪子出來,過兩天,華家就該來過小定禮了。”
本來作為小定禮的回禮,女方應該為男方做一身衣裳的,可是時間實在太緊了,路二夫人也隻能退而求其次地讓女兒縫雙襪子意思意思了。
楊嬤嬤唯唯應諾:“夫人放心,這事包在老奴身上。”
楊嬤嬤正想退下,一個青衣小丫鬟疾步匆匆地跑了進來,心急火燎地稟道:“二夫人,華大夫人與媒人來了,說是來下小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