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簡低著頭與顧淵、族長一起給皇帝與楚翊作揖行禮:“參見皇上,大皇子殿下。”
顧簡的掌心已是一片冷汗。
他也沒想到,太夫人居然會被帶到禦前。
本來,太夫人隻會午門跪上一會兒做做樣子,然後,他會在半個時辰後去午門去把人接回去,此事真鬨到禦前也不好。
再怎麼樣,皇帝與大皇子是親父子,皇帝肯定不會為了個死人治罪大皇子,肯定是要包庇大皇子的。
顧家若是太過張揚,反而會成了出頭鳥。
水閣內的蕭首輔等官員全都靜了下來,神情各異地朝顧家三人看來。
靜了兩息後,皇帝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趙讓,把顧太夫人的折子給顧千戶看看。”
趙讓應了,從榧木棋盤邊捧起一道折子遞給了顧淵。
這道折子顧淵早就在楚翊那裡看過了,但此刻他臉上並未露出分毫異色,裝模作樣地看著折子,耳邊回想著妹妹跟自己說的話。
緊接著,顧淵就撩袍跪了下去,不言不語,即便跪下,他的腰杆依然筆直,如懸崖邊傲然挺立的青鬆。
蕭首輔對著皇帝作揖,一派正氣凜然地說道:“請皇上治罪顧淵。”
旁邊的馮赦等人飛快地交換著眼神,眸放異彩。
隻要顧淵被定罪,那就是大皇子有過,他們馮家就有救了!
而蕭首輔想謀得更多,他不僅想保下馮家,還想借此救下庾家。
皇帝神情淡淡地掃視了蕭首輔、馮赦等人一眼,從匣子裡捏了把魚食,隨意地撒向了窗外的湖中,反問道:“首輔以為是顧千戶的過錯?”
湖中,數以百計的金紅色鯉魚聞香而來,形成一幅宛如百鳥歸巢般的絢麗畫麵,湖水波光粼粼點綴其中。
楚翊看著窗外漣漪陣陣的湖麵,優美的唇角微翹,恍若未聞,似乎事不關己。
蕭首輔抬頭與皇帝對視,雙手依然作揖,從容不迫地說道:“皇上,顧太夫人是顧千戶的祖母,祖告孫,自是事出有因。”
說著,蕭首輔拔高嗓門,轉而逼問跪地不起的顧太夫人道:“顧太夫人,是不是這樣?”
蕭首輔平時說話總是不輕不重,不緩不急,可此刻聲音中卻透出一種淩厲的威壓。
顧太夫人早已汗如雨下,身上那厚重的大妝像是一座大山似的壓著她,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事已至此,她這道請罪的折子既然已經遞上,就意味著她自請成了蕭首輔手裡的一把刀,她也沒彆的選擇了。
顧太夫人重重地咬著牙,艱聲道:“皇上,蕭首輔,臣婦這長孫性情暴虐,自小到大都喜歡打架鬥毆,時常惹事生非,傷過不少人。”
“而且……”
她頓了頓,朝跪在不遠處的顧淵看了一眼,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是又猶豫了一番,才繼續往下說:“初九那天,臣婦的長孫回府後,曾親口對臣婦說,是他失手殺了人……”
“臣婦這些天思來想去,輾轉難眠,不能任他鑄成大錯,鬨得滿朝風雲,這才來告罪。”
說完後,顧太夫人又沉重地垂下了頭,保養得當宛如少女的手藏在袖中繃得緊緊。
聽著這番話,一旁的族長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眸中有震驚,有失望,有憤怒,也有恍然大悟。
他是看著顧淵長大的,自然知道顧淵不是顧太夫人所說的那種人。
聯想今天分家的事,族長若有所思地看向身旁的顧淵,滿含憐惜之情,心道:太夫人偏心二房,在禦前都敢這般放肆胡言,怕是這些年一貫如此,真是苦了淵哥兒了。
顧淵脊背筆直地跪在地上,依然是一言不發,神情冷峻。
皇帝板著臉,再次徐徐地環視眾人,將眾人或忐忑、或期待、或不滿、又或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反應收入眼內。
水閣內靜了片刻。
皇帝蒼老儒雅的麵龐上泛起一抹笑容,似冷笑,似嗤笑,緩緩地又道:“這麼說,顧太夫人和眾位大人都覺得馮赫沒有刺殺大皇子,是大皇子冤枉了馮赫?”
皇帝的聲音還算平靜,但話語中的憤懣任誰都能聽出來,語調冷了三分。
回應皇帝的是一片死寂,唯有窗外鯉魚的撲騰聲偶爾響起。
顧太夫人哪裡敢回答,眼觀鼻、鼻觀心地跪著。
蕭首輔、馮赦等人也確實就是這麼想的,他們同樣沒答,卻把他們的答案清清楚楚地寫在了臉上:馮赫當然沒有刺殺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