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厭從他腿上跳下來,不顧身後男人不舍的眼神,兀自去開門,曹金一見開門的是謝厭,下意識壓低嗓音,道:“小謝,將軍在嗎?”
沈寂忽然出現在謝厭身後,沉目看向曹金,曹金莫名覺得脖子一涼,飛快道:“將軍,有消息。”他將手中的小紙條直接塞到謝厭手中,轉身一溜煙跑走。
娘哎!將軍剛才的眼神忒可怕!
見他落荒而逃,謝厭忍不住笑出聲,這一笑,眉眼俱生風情,唇紅齒白,姝色無邊。沈寂一把擁住他,將他轉向自己,閃電般關上門,直接繼續剛才被打斷的美事。
捏緊小紙條,謝厭無奈歎氣,摒棄雜念,與男人深吻在一起。
良久,直到謝厭嘴唇都被親腫,臉頰被胡茬戳紅,兩人方氣喘籲籲鬆開彼此,擁抱頃刻後,謝厭攤開字條,與沈寂一同看起來。
“人已尋到,不日抵達栗陽。”
沈寂見字,看向謝厭露出一抹淺笑,“我的人已經找到那些老將軍,他們也答應來西北一趟。”
“此事若是泄露,他們會不會有危險?”畢竟訓練營的實力不是吹出來的,謝厭如今是訓練營的叛徒,盯著謝厭的人不少,有關謝厭的情報必然詳細,倘若那些將軍的事情被齊王等人得知,後果可能會相當嚴重。
“無礙,相信我。”沈寂在他額上溫柔親了一記,用以安撫。
見他如此篤定,謝厭便放下心,道:“魏謙之事,齊王必怒,此事畢竟關係皇室威嚴,他若不願翻篇,恐怕小皇帝也無能為力。”
捏了一下他的鼻尖,沈寂寵溺笑道:“皇上比你還年長兩歲。”叫彆人小皇帝,以為自己多大呢?
以謝厭的心理年齡,實在裝不了嫩,隻好轉移話題道:“魏謙在囚室言及,他們的情報掌握西戎細作的烙印,讓我有理由懷疑,那個訓練營定與齊王有所關聯。”這話謝厭不會對彆人說,但對小久,沒什麼不能說的。
訓練營對他們這些細作管控相當嚴密,原身謝嚴除了知道林奕、武越等幾人的身份,對訓練營的其他事情一概不知,想必林奕他們也是如此。他們從訓練營出來後就沒見過所謂的義父,任務也是從接頭人那裡接收。
訓練營在哪裡,訓練營背後的主人是誰,他們誰都不清楚。
如此防守嚴密的訓練營,魏謙憑何得知烙印一事?那麼,最合理的猜想就是齊王與訓練營有乾係。
清楚劇情的謝厭知曉背後之人就是齊王,可謝嚴、林奕並不知曉,如果自己貿然將真相說出來,恐怕無人能信,隻有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才算真相。
沈寂不懷疑他的話,畢竟殺死保皇一派的自己,利用細作掌控西北軍,最失利的就是龍椅上的小皇帝,最得利的便是齊王這一派係。
雖說齊王一直以來醉心書畫古玩,不理朝政,可如今皇室血脈,除了小皇帝便隻剩齊王一脈。
如此簡單的道理不是沒人想到,隻是,有時候越簡單的事情越能迷惑人,更何況,目前還少有人知曉訓練營細作一事。
“然齊王口碑甚好,若無真憑實據,吃虧的肯定是我們,”沈寂捏著他的手心,“但若是拿到他通敵叛國、豢養細作殺手的證據,想必皇上也不會留他。”
謝厭挑眉淺笑,“你說,讓他自毀城牆如何?”
心有靈犀的沈寂頓時明白過來,“所以你讓武越去查失蹤嬰孩的案件?”
如果說謝嚴是被偷偷帶進訓練營的,那訓練營中其他人呢?幾十年的謀劃,訓練營中的人數也不知有多少,再怎麼收養孤兒也不夠用的,但拐帶嬰孩就方便多了,以齊王一黨的勢力,想要壓下這些失蹤案簡直太過輕而易舉。
訓練營中的細作都不是蠢笨之人,尤其是精於情報之人。一旦讓他們察覺這其中的關係,加上謝厭解藥的引誘,難保他們不會集體反水。
也正因為如此,得知謝厭毒.藥已解,背後之人才會想要殺了謝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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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齊王府。
正在賞畫弄玉的齊王,身著素雅長衫,頭上戴著簡樸木簪,看起來仿佛就是位清貴閒人。
殊不知,他那衣裳上的繡線由最優秀的織女紡織而成,紋路則由江南最為手巧的繡娘穿引而就,髻上的木簪由最珍貴的木料所製,連玉器都無法媲美,木簪也由技藝最為精湛的雕工雕琢而成。
看似質樸,實則華貴至極。
“王爺!不好了!”王府管家滿頭大汗跑過來,在屋外慌亂道,“世子受傷了!”
齊王不禁皺了皺眉,將畫卷與美玉放置妥當,道:“進來說話。”
管家躬身而進,將魏謙受傷昏迷數日不醒的消息說個清清楚楚,卻隻聽他的主子冷靜吩咐一句:“派人護送薛神醫去一趟栗陽,讓羅賢一起去,查清世子受傷真相。”
對於魏謙被囚室重犯奮起報複打傷的消息,齊王一個字都不信。可如今沈寂未死,西北軍依舊掌握在他手中,想來這份消息就是沈寂令人放出來的,沈寂如此傷害皇室貴族,如此蔑視朝廷監軍,那定然不懼彈劾。
小皇帝是信任沈寂,但彈劾的次數多了,哪個為君者會不起疑心?沈寂傷害他兒,他就用流言將沈寂拉下神壇!
翌日,禦史的折子就擺在禦書房的書案上,少年皇帝將折子從頭到尾瀏覽好幾遍,著人召來禦史大夫。
趙禦史年已五十,兩鬢生白,見到皇帝行禮後,就聽年輕的皇帝問他:“趙愛卿可知沈將軍之前昏迷之事?”
“回陛下,老臣知道此事。”趙禦史輕咳兩聲回道。
皇帝微沉雙目,“那你可知,謝嚴於眾目睽睽之下,斬殺呼延智一事?”
趙禦史心裡咯噔一下,額上微微冒汗,“回陛下,老臣亦知。”
“既如此,”皇帝狠狠將折子扔到他身上,“你看看你寫的都是什麼東西!”
趙禦史呐呐不敢言。
“你彈劾沈寂看上謝嚴美色,這才重用於他,引起西北軍不滿。朕問你,你可親眼見過那謝嚴?你可親耳聽聞西北軍將士不滿?你可親眼見到沈寂與謝嚴苟且?”皇帝氣得臉都紅了,“趙禦史,朕不知你彈劾的依據在何處,亦不知為何我大魏兩位良將在你心中竟被比作嫖.客與娼.妓!”
他越說越氣,猛地將禦案上的茶盞掀翻在地,“趙禦史,你這道折子若是被將士們瞧見,他們得多寒心!你若不願做這禦史,朕就成全你!”
趙禦史“啪”地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陛下,請聽老臣一言。”
怒極的皇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說。”
“並非老臣詆毀沈將軍和謝將軍,隻是外頭傳言皆是如此,都道那謝嚴生得貌若好女,在軍中與沈將軍曖.昧難解,當真是、當真是傷風敗俗。若軍中首領不能以身作則,那底下將士又該如何自處?百姓又該如何信服朝廷威嚴?”
未料事實竟如此,少年皇帝呆了呆,他原本以為能殺了呼延智、傷了呼延駿的謝嚴必定孔武有力,故而看到折子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置信,即便沈寂再不挑,也不可能看上一個跟他自己差不多的威武少年吧?
如今聽趙禦史這一番解釋,才恍然了解,那位猶如天降神兵的謝嚴,居然是位極為貌美的少年,如果當真如此,這樣的人在西北軍那群粗漢之間,確實引人注目。
當然,在皇帝心裡,謝嚴的容貌定也不是頂尖好看,這些必是那些人誇大的說辭。
“照你這麼說,你這是在為民請命?”皇帝似譏似諷道。
“老臣不敢,”趙禦史見他神色有所和緩,心漸漸定下,繼續上眼藥,“陛下,外頭還有些傳言,老臣並未調查過,不知該不該說。”
皇帝好奇心重,不禁道:“說。”
咽了咽唾沫,趙禦史垂眸道:“據傳,西北軍中流言紛起,說謝將軍乃西戎細作……”
“混賬!”這話簡直是在打皇帝的臉,皇帝怒極,狠拍禦案,“他若是西戎細作,為何還要殺呼延智?朕看那些散播謠言的才是西戎細作!”
見他如此,趙禦史便不再言語,有時候話說得太多,反而會引起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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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陽城。
魏謙昏迷已有數日,他的隨從們醒過來之後,本欲回去報信,結果被薛方威脅,說是已經在他們體內下了毒.藥,不管他們是回去報信還是寫信回去告狀,都會身體腐爛而死。
薛方具體描述了死時的淒慘惡心模樣,直將幾人嚇得不敢多言。但見自家世子這幾日已無人樣,紛紛覺得害怕恐懼。倘若世子真的死在這裡,他們都得陪葬!
好在上天憐愛他們,就在他們打算孤注一擲之時,一位姓薛的神醫進了栗陽城,來到軍營外,說是奉齊王之命,前來為世子治病。
魏謙畢竟是天潢貴胄,如今關乎性命,眾將士不敢阻攔,隻好給薛神醫及其藥仆進入軍營。
消息傳來之時,謝厭正在與沈寂切磋,圍觀將士紛紛喝彩,這兩人的武藝實在高超,看得他們血脈噴張、眼花繚亂。
站在人群中的林奕,望著在練武場中矯若遊龍的兩道身影,默默歎口氣。他以前是真的小看了謝嚴,想必謝嚴之前的陰沉冷漠也是偽裝出來的,這樣的人先於他們所有人脫離苦海,如今想想,其實並不突兀。
蟄伏以待時機,這份心性,他林奕不得不服。
“將軍!”有人來報,“有位薛姓神醫前來,說是奉了齊王之命替魏監軍診治,如今已往薛大夫那邊去了。”
薛姓神醫?謝厭微一凝眉,這位薛神醫與薛方有無關係?
他和沈寂對視一眼,沈寂與他心有靈犀,道:“一起去瞧瞧。”
眾將士也相當感興趣,都想瞧瞧齊王請來的神醫是什麼模樣。
沈寂為首,謝厭同行,馮揚、曹金、林奕緊隨其後,俱往軍醫處行去。
薛方正在為傷員複診換藥,並不知道此事,她將傷員送出屋外,正要回去繼續研究謝厭陸續寫給她的病例,就見院外一大群人蜂擁而來,為首之人……
她猛地瞪大眼睛,心跳幾欲停滯,見那人目光隻在自己臉上停留幾息,沒有現出異樣,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是她太不冷靜,如今她的臉可是經過謝厭指點過的,與她不熟的人定不會認出來。其實她在心裡,早就將謝厭當成師父。謝厭不僅無私傳授她醫術,還為她隱瞞性彆,待她如父兄一般,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
她回過神來,就見那人已走到自己麵前,聽他問:“魏世子可在此處?”
“在。”她側過身體,示意他們自便。反正謝師父說過,他下的毒在這世上無人能解,她本來還不信,但經過這些天的研究,她真的是毫無頭緒!而眼前這人,更加不可能會解魏謙體內之毒。
在她眼裡,薛無恙是壞人,那麼薛無恙效忠的主人肯定也是壞人,也就是說魏謙和齊王都是壞人,怪不得謝師父要給魏謙下毒。
她終於明白過來,並在心裡為謝厭豎大拇指。
薛無恙領人進了屋子,聞屋內藥香芬芳,其中幾味藥還是名貴品種,便有些疑惑。一個小小的軍醫能用得起如此上等的藥材?還是說,西北軍軍餉豐厚,買得起這般貴重的藥材?
其實這些都是謝厭用來給林奕解毒所用,就等藥材熬製成熟,為他祛毒。
心憂魏謙的薛無恙並未深想,直奔魏謙的病榻前。因這些天都是薛方為魏謙治傷,所以魏謙便一直待在此處。
薛無恙坐下,見魏謙麵容枯槁,生機近無,不禁微皺眉頭,伸手搭上他的脈搏。
良久,他喚來魏謙的隨從,問:“世子因何而傷?”
隨從自然不敢說真話,隻道是王彪掙脫刑架重傷世子,軍醫無力救治。
在來的路上,薛無恙本以為是栗陽城的大夫無用,結果他方才探脈才發現,世子的身體古怪非常,像是因為重傷,五臟六腑受損,身體生機漸泄,即便是再名貴的藥也無法培本固原。
看來西北軍軍醫也已儘力,那些名貴的藥材想必是用來給世子吊命用的。
他在心裡這般思量,可站在他身後,藥仆裝扮的羅賢卻察覺出一絲詭異。魏謙的隨從方才回話時候的神情分明是在說謊,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不過那又如何?他在來的路上已經收到武越留給他的訊息,說是謝嚴以解藥換取那些失蹤嬰孩案的情報。羅賢相當精明,他沒有立刻同意,而是決定借此機會來西北軍營中,親自會會謝嚴。
正在這時,屋外又進來幾人,羅賢一眼望去,就看到容貌昳麗的少年,於一眾莽漢的襯托下,更顯綺麗風姿。
謝嚴毒.藥已解,背叛義父之事早已不是秘密,羅賢經過各種分析,都無從得知謝嚴的解藥從何而來,也無法辨析出謝嚴背叛的原因。
如今一見,心中疑惑更勝。然現下並非接觸的好時機,他便低首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過謝厭有小八在,一進屋就發現羅賢的存在,但他的目光隻是掠過羅賢,落在薛無恙臉上。
這位薛神醫年紀約莫四十,相貌算得上俊朗,麵容和善,很容易引起他人好感。他在打量薛無恙的同時,薛無恙同時也在打量著他。
謝嚴解毒之事是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感觸最深的莫過於薛無恙。此毒是他機緣巧合之下所得,他曆經數年方配製出緩解毒症爆發的解藥,且必須每月服用一次。這些年,他都沒有放棄過研製出真正的解藥,可惜一直無果。
那謝嚴何德何能竟然解了毒!薛無恙沒法忘記齊王得知消息後看向自己的那種失望眼神,他也沒法容忍這樣一個棋子令他顏麵掃地。
“魏監軍重傷不愈,大將軍與諸位將軍俱憂心忡忡,喂服各種名貴藥材也不見起色,所幸如今薛神醫蒞臨,魏監軍總算有救了!”馮揚上前一步,笑意盈盈地給薛無恙戴了一頂高帽。
眾人便都用一種期待的目光看向薛無恙,薛無恙麵色微微抽搐,卻隻能儘力維持自己神醫的名頭,道:“薛某定會儘力為世子診治,不過在此之前,薛某想知道,此前為世子診治的是哪位大夫?”
魏謙隨從的目光俱看向角落裡的薛方。
薛方落落大方上前,拱手道:“小子薛方,久聞薛神醫大名。”世上同姓之人數不勝數,薛方壓根不怕薛無恙懷疑,而且即便薛無恙心生懷疑,她如今也已不是以前那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她現在有謝師父,有西北軍眾將士護著,她不怕!
“薛……”薛無恙看向她的目光帶著探究,尤其落在她的脖頸上,見她喉結正常,隻好壓下心中疑慮,問,“世子那日傷情如何,你又是如何醫治的,能否詳細說明?”
薛方頷首,將魏謙傷勢細細告知,又取來方子遞給薛無恙。可誰料想,薛無恙沒有接過方子,反而趁機摸上薛方的內腕!
薛方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呆,回過神後就要將手腕抽回,但已來不及,隻見薛無恙忽然詭笑一聲,揚聲高喊。
“西北軍軍營中竟藏有女子!此乃天大笑話!沈將軍,你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