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第 229 章(1 / 2)

紅姑:“可是她到底惹上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蘇敏官利落地回,“我隻知道她落筆匆忙,寫信時身邊有人,那人不許她說心裡話。”

她還有彆人可指望。

她想來想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馮一侃跑快一點,還是跑慢一點。

一隻迷途的烏鴉在屋頂亂飛,吱嘎叫著穿過夜空。林玉嬋爬回床上,強迫自己閉眼,迎接新一天的戰鬥。

蘇敏官一怔。

身邊跟著的江高升試探著說了幾句切口,小夥計一概不懂。

馮一侃孤身守天津,大概也覺得革命事業希望渺茫,就沒打算再收下線。幾個學徒夥計都是尋常素人,一點不知道自家師傅的秘密勾當。

洪春魁氣憤地嘟囔:“北方佬都靠不住。”

江高升愣愣地問:“現在怎麼辦?咱們連林姑娘在哪兒都不知道。”

蘇敏官一時也有點迷惑。馮一侃不是一直跟著林姑娘嗎?她被人強搶強娶,不管前因後果為何,這人就算力有不逮,救不出,也不能直接跑路吧?

既然是遠親塑料兄弟情,蘇敏官也不客氣,取幾個錢,把小夥計支走買東西。茶館空下來,他把門一關,盯準幾個可疑的抽屜櫃子灶洞之類,伸手一摸,摸到個機關。再一擰,從縫隙中抽出幾把鋥亮的尖刀。

他用指尖慢慢捋著那鋒利的刀刃。好久沒用過刀了。

自從廣州起義失敗以來,他還是頭一次生出如此不自信的預感。看不到前路,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也不知到底走到哪一步,會掉進那早已設好的深淵陷阱。

馮一侃接著說:“那個洋炮局總辦的太太是您的朋友不是?這朋友交得真值,上來就問我要不要闖京劫獄。倒給我嚇一跳……不過洋人那裡就不太順了。報館不收中國人的投稿,連門都不讓我進。我求爺爺告奶奶,把那信留門房,也不知會不會讓人當垃圾扔了。總稅務司的人也把我往外趕,你相識的那位洋官不在上海,他們說無能為力。”

林玉嬋點點頭。本來就是“飽和式救援”,不期望每條線都能接上。

“那,義興……”

“嗐,”馮一侃忽然歎口氣,“你家蘇老弟太麻利,我到上海義興的時候,他剛登船走……”

林玉嬋心裡不知是釋然還是失望。寫給蘇敏官的那兩個字,看來是被馮一侃直接送到了義興,跟他擦身而過……

也好。免得他為難。

她說:“辛苦了。”

馮一侃:“……然後我搭船回天津,您猜怎麼著?”

馮一侃在一周之內跑了半個中國,緊趕慢趕回到他的寶貝茶館,氣還沒喘勻,正撞上蘇敏官帶了幾個人,把茶館裡那點造反家當掃蕩乾淨,一人身上兩把刀!

“姐姐,我和你講,你們兩廣的兄弟實在是太過分了。”馮一侃抱怨,“借東西就借東西,還留那麼大一塊銀子!太瞧不起人了!”

林玉嬋心揪緊,忙道:“他要乾什麼!”

“你放心,讓我給死活勸下了。他廣東佬不知天高地厚,以為京裡賽租界一樣好混的麼?他還是有案底兒的,還不是耗子舔貓鼻子——找死麼!太後要做壽,各地賀禮要進京,四九城門都額外添了把守,進出人員都要有路引憑證才行。他啊,嗬,進不去永定門就得讓人拿住!”

林玉嬋不安地摳牆皮。

“你做得對。千萬彆讓他進京。”

“那當然不會。我好說歹說,把他留茶館兒裡了。好在我老馮早年也在京城賣過藝,有幾個護軍統領的熟人,能順順當當的往來。他要給你寫信,我說不安全,你這裡時刻有人搜查。我隻能幫他給你帶個話兒……”

林玉嬋默默點頭,豎著耳朵聽。

“……他說,保命為上,其餘一切虛頭兒都不要緊。上海那邊你不要擔心。那個什麼對賭協議,他給你個寬限。你就算年底回不去,他也不會收你的鋪子。”

林玉嬋小小“嗯”一聲,眼眶又酸。

這次來了個水靈鮮嫩小娘子,卻被人叮囑過,不能拿來“創收”,婆子們早有怨言。就她金貴!這金主公子哥兒也太癡了!

好在,公子哥兒想通了,官媒人很熟練地幫這兩人“牽線搭橋”。

旗人最好麵子,即便眼下八旗沒落,大批旗人窮得揭不開鍋,也得擺上個窮架子,穿著長衫去茶館站著喝茶。你跟他提什麼等價交換、契約合同,他覺得你侮辱人。

博雅公司在圈外名氣有限,陌生人看到個年輕女子在主持廠務,第一反應是“老板娘”。

要讓其中任何一位京城大少,獨樹一幟地離開隊伍,做那第一個“花錢買時間”的傻子……

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所以,便宜坊需要發展自己的獨特優勢,要讓有錢客人們舍得為這個優勢付錢。

林玉嬋腦子轉飛快,一口氣想到七八條改進策略。但是……都需要時間。

她總不能在北京耗上幾個月,幫助便宜坊慢慢轉型。

她驀然轉頭。馮一侃卷著破袖口,嘴裡塞著半卷鴨餅,嘴角酣暢淋漓地冒著鴨油,正吃得十分忘我。

“馮師傅,”林玉嬋笑道,“之前咱們說好了,八角錢一天全包,乾什麼都行,對嗎?”

“回來!爺賞錢!”

但這位是走江湖的奇人,又不是全聚德請來的,隻是一時興起,友情給隊友們解個悶兒。按規矩,他想開張就開張,想休息就“且聽下回分解”,並沒有留下來的義務。

而且京裡人吃烤鴨,可不像土包子林玉嬋那樣上來就啃:得先用筷子挑了甜麵醬,塗在荷葉餅上,鋪開蔥絲、蒜泥、蘿卜條,然後挑那連皮帶肉的鴨肉片,均勻排在菜碼上,皮薄餡大那麼一卷,慢條斯理那麼一咬,滿口香脆流油,一口能品上半天。

女人進中國衙門,於習俗上算是很丟臉;可換成是“重女輕男”的洋人法庭,那也不能用中國禮教來參照。更何況她是勝訴的一方——能告贏洋人,一定是很厲害的了。

所以這件事並未太影響她的聲譽,反而把一小部分開明之士帶出舒適圈,讓他們開始思考:女人做生意,也可以做得像模像樣嘛——瞧,洋人都認可了!

找遍全上海,女子掛名的西式公司屈指可數。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方才回避了的幾個看守婆子一哄而上,嬉笑著叫:“噯,怎麼又打起來了。”

然後一邊一個,去“拉架”,一個捂她的嘴,一個按她的腳!

這裡又不是正式牢房,關的都是沒家沒業的孤女,她們的清白一文不值。一牆之隔就是刑部,偶爾會有官差老爺付幾個錢,進來找找樂子,也是官媒人賺外快的機會。

這次來了個水靈鮮嫩小娘子,卻被人叮囑過,不能拿來“創收”,婆子們早有怨言。就她金貴!這金主公子哥兒也太癡了!

好在,公子哥兒想通了,官媒人很熟練地幫這兩人“牽線搭橋”。

旗人最好麵子,即便眼下八旗沒落,大批旗人窮得揭不開鍋,也得擺上個窮架子,穿著長衫去茶館站著喝茶。你跟他提什麼等價交換、契約合同,他覺得你侮辱人。

博雅公司在圈外名氣有限,陌生人看到個年輕女子在主持廠務,第一反應是“老板娘”。

奧爾黛西小姐古板一輩子,頭一次遇上這麼個不要臉的貨,一時間忘了訓斥,捂著嘴一笑。

“我腿腳不方便。”

說著,站起身離開。

“林姑娘,我該死!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我已經去求了刑部的朋友,咱們儘快成婚,這樣就可以把你接到我府裡去住,隻要偶爾應付傳喚就行了。也許不能給你脫罪,但若真要判你,我可以運作,找個家生婢子代替,不是難事……”

林玉嬋越聽越煩躁,一時間好像有點靈魂出竅,飄在這小小牢院的上方,冷漠地看著寶良下跪的畫麵定格,看著他一張嘴開合,做出各種各樣的表情。

維克多不敢真惹老太太生氣,隻好躬身相送,然後優雅一轉身:“林小姐……”

所以,便宜坊需要發展自己的獨特優勢,要讓有錢客人們舍得為這個優勢付錢。

林玉嬋用餐巾抹嘴,同樣表示沒空。

西洋機器早晚越來越普及。她也許是第一個摘桃子的,但她不會是唯一的一個。

遠處鐘聲敲響十一點。毛順娘到了午休時間。她伸手招呼另一個師傅頂替,自己解開頭巾,洗了手,笑嘻嘻地出來。

看到一堆人圍觀,她又嚇得進回去。還是不習慣在公眾麵前露臉。

眾人又是一陣驚歎:“嘩,輪班倒,不用停工!像洋人紗廠一樣!”

機器不吃飯,相當於一個無限勞力。頻繁開關還費燃料呢。。

有人試探著問:“喂,老板娘,你們這製茶葉的機器,是從洋人手裡買的?洋人也肯賣?”

他們倒是有錢吃便宜坊的原價烤鴨,問題是,兩家飯菜質量差不多,誰願做那冤大頭,平白多付一倍的錢?

若在商業氣氛濃厚的廣州上海,肯定會有人花錢買時間,寧可多掏腰包,也要省那排隊的工夫。

但在萬事慢半拍的帝都,人人時間不值錢。就算是家財萬貫的富二代、官二代,也不介意隨便浪費一下午,玩鷹逗蟈蟈養鴿子抽煙,什麼耗時間他們喜歡玩什麼。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