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第 239 章(2 / 2)

燒個手銬,花了一整日工夫。再要一頓飯,不覺就天黑。

倒也不著急回上海。在古代出行得看老天爺眼色。眼下海河結冰,洋人輪船遲遲不來靠岸。至於走陸路,因沿途有戰亂,帶著個女眷,更是想都不要想。

她隻負責到點吃夜宵,好好養身子。

“科爾先生的旗記鐵廠我去過,設備齊全,確實值這個價。”赫德忍不住說,“李大人,你的預算是多少?”

李鴻章笑而不語,把赫德看得心裡發燥,半天,他才說:“我哪有什麼預算。我的預算都拿去給太後準備生日賀禮了。話說鷺賓,你不妨也準備著點兒,回頭我幫你一並送上去,也讓兩宮太後看看你的忠心。”

赫德趕緊應了:“謝李大人提點。”

“我不明白,蘇先生,為什麼你不肯自己求見李鴻章,他又不是不見白丁……非要裝我的隨從,萬一讓他發現了我怎麼解釋?你又不是通緝犯,那麼怕羞……”

除了接受聞訊,其餘的時間也不能閒著。看守的婆子想讓她做女工,結果發現她手笨,彆人做三件她做一件;想讓她洗衣服,又嫌她身量弱,最後找出幾個大筐,丟給她。

蘇敏官一身利落短衫,已經在一整日的搏鬥和逃亡中扯得不成樣子,裡裡外外都是泥塵,細碎的破口一大堆。也就是開房時天光漆黑,不然那門童肯定以“衣冠不整”,不讓他進。

第一顆扣鬆開,他喉頭不自然地滑動一下。帶著香氣的水滴落在他胸前,濡濕了一小片衣料。

“阿妹。不用。”

聲音帶著點懇求。

林玉嬋從浴缸裡撐出兩寸身子,解他第二顆扣子。

一邊很正經地說:“我會分期還款。往後博雅利潤中屬於我的部分,我會定期存進銀行裡義興的戶頭……”

蘇敏官耳根微微一紅,看著霧氣裡那一雙纖長翕動的睫毛,忍俊不禁,輕聲告訴她:“銷了。”

“我懶,不想從頭學你們的業務。”蘇敏官笑道,“給我開老趙一樣的薪水就好,我有債要還。”

林玉嬋倒沒想到他如此無欲無求,眼中一瞬間有些黯然。

她都做好“分期還款十萬兩”的準備了。他管她要一個月十五塊錢?

不過,蘇敏官跟她一樣,自己主意多,不喜歡被彆人安排。

她想了想,也就順著他的話說:“可以。不過老趙隻是兼任賬房,保羅和我也會定期複核。盤賬的工作用不了一個整勞力。銀元十塊最多,否則彆人會有意見。”

他徹底入戲,認真還價。

“十五塊。我可以幫忙掃地做飯。”

林玉嬋捂住嘴,不出聲的笑。他一個燒個甜品都能把廚房炸了的金貴小少爺,還想搶周姨的活計,倒給錢她都不能讓他乾這些啊!

好容易托人買到的縫了假辮子的帽子,中年禿頂人士專用,式樣就沒得挑了。關鍵是照著北方旗人的頭型來的,蘇敏官往頭上一扣,帽簷直接過眉毛。

林玉嬋笑岔氣:“我給你縫緊點。”

她忽然又忍不住懊惱:“我在北京馬聚源,給你買了頂專門的圓腦袋帽子。”

可惜跟其他行李一起燒了。好可惜啊。

她忽然想起什麼,叫道:“對了,還有!”

她幾乎忘了!

匆匆忙忙翻舊衣。

寶良把她的行李一股腦運到自己的彆院,她假裝檢查物件的時候,其實還是偷偷往身上塞了幾樣最重要的東西。

蘇敏官隻好收攏手臂,輕而易舉地壓住了她的搏鬥欲。雙手放不開,隻能用舌尖一點點安撫這個在荊棘裡滾了一圈、渾身紮了刺的姑娘。

直到她終於平靜下來,側著腦袋,順從的伏在他胸前,輕輕抽噎著,不說話。

他才低聲道:“總之彆擔心。你走出刑部之後就是自由人,沒案底,名聲、產業、人脈、還有那九品誥封,一概都在……”

林玉嬋心頭飄飄忽忽的,依然覺得像在夢裡。

她小聲補充:“案底還是會有吧?縱火、城內鳴槍、劫持朝廷命官……除非寶良不報案。”

“這是誰說的?一磅是多少,十兩?十兩清水,喝都不夠,讓我們挨六天?”

“東家臨時規定,我們也沒辦法。”

蘇敏官白她一眼,攏過她的手,將那兩個麵人的碎塊倒在自己掌心,晃了晃,碎塊不分你我地摻在一起。再取張紙包起來。

林玉嬋覺得不必那麼隆重。但古人思維,帶人麵的偶像,即便是玩具,也不能隨手亂丟。

於是終於有個借口出門。林玉嬋把自己裹嚴實,熄了壁爐,帶足銀兩,高高興興貼在男朋友身邊。

把麵人碎片悄悄埋在庭院花園裡,沿維多利亞道邊緣散步。走出租界,東北城角有戲院“大觀樓”,樓下是茶座,兩人叫了壺茶,遠遠聽著戲,近處聽著四下食客們的閒談。

天津港是商貿薈萃之處,直隸總督駐地,京城洋務第一站。人們近水樓台先得月,總能打聽到京師裡的最新動向,有時被北京本地人還知道得快。

林玉嬋聽聞,太後的壽辰風風光光地過了,那壽宴上升起無數璀璨紙燈籠,一盞造價據說二十兩銀子,組合成福壽二字,堪稱奇觀;但也有人壓低聲音說,太後生日當天其實並不太平。有撚匪反賊混入京圖行刺太後皇上。所幸事泄,讓兵馬司的捕盜給截了下來,隻小小地鬨了一場。這個新簽的條約辱國條約多如牛毛,這一條雖然也很“喪”,但林玉嬋用心回憶,似乎並沒有比平行曆史中的條約更離譜。維克多也許是良心發現,也許是膽子不夠,總之聽進了林玉嬋的警告,並沒有從中搞小動作。

蘇敏官一身利落短衫,已經在一整日的搏鬥和逃亡中扯得不成樣子,裡裡外外都是泥塵,細碎的破口一大堆。也就是開房時天光漆黑,不然那門童肯定以“衣冠不整”,不讓他進。

蘇敏官抖掉燒黑的煙灰,敲敲手銬聽聲音,第三次站起身來,把鋒利的王麻子剪刀固定在桌縫裡,拉開藍光閃閃的刃——

哢嚓!

還得感謝那些名頭響亮的“撚匪”。那日京城發生的一切騷亂,都可以被地方官扣鍋在他們頭上。

至於某喇嘛廟讓人擅闖,丟了一套衣服,以及某駝隊駱駝無端丟失的小事……

沒聽人議論起。估計以後也不會有人提。京城治安一般,這種小小罪案從來都是苦主啞巴吃黃連。

“我讓人買了藥膏……”

他沒回應這句話,一言不發,張開手將她抱起來,拋回床上。被子翻起大波浪。

到底誰欺負誰!

她跟他較著力,被翻過身子的時候,扭頭,可憐兮兮說:“疼。”

一個字是定海神針。他慌忙住手,把她抱到身上拍拍,小聲保證:“下次就好了。”

“想要薑汁撞奶。”

蘇敏官:“……你有錢。自己買去。”

一頭駱駝負重四百斤,背上多兩個人的重量,對它來說根本小意思。

可是對人來說就很不一樣了。

駝伕一愣神的工夫,箱子蓋突然掀開,駝伕隻見一道灰影竄出,緊接著嘴被人捂住,後腦勺微微一痛,軟綿綿暈了過去。

“糊燈籠會不會?一天五十件,做不完彆吃飯!”

沒過幾天,林玉嬋這個“打外國官司”的“壯舉”,也潤物無聲地在商界傳開了。

“嗐,”馮一侃忽然歎口氣,“你家蘇老弟太麻利,我到上海義興的時候,他剛登船走……”

林玉嬋心裡不知是釋然還是失望。寫給蘇敏官的那兩個字,看來是被馮一侃直接送到了義興,跟他擦身而過……

林玉嬋吃上兩個月來的頭一頓肉——不是湯裡漂的油點葷腥,不是用來提味的內臟下水,而是一整隻新宰的雞!

還是米其林三星間諜做的!

燉在濃鬱的湯裡,鮮白的肉,酥爛的骨,嫩得入口即化。

第一顆扣鬆開,他喉頭不自然地滑動一下。帶著香氣的水滴落在他胸前,濡濕了一小片衣料。

他忽然起身,笑著拱手:“喲,這不是蘇老板麼!嘿嘿,什麼風把您吹到我們寶順的船上啦?”

方才一時情急誆了她。一個午覺的工夫,怎麼核得完這麼一大本。

老趙交接工作時,在備忘上標明了需要改正的頁數,預計得用一整天。蘇敏官略一估算,讓他來,三個鐘頭應該夠了。

蘇敏官挑燈執筆,開始加班。

被包養就得有被包養的覺悟。總得對得住這份工錢。:,,.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