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就這麼圈著他,在他的身後墊上軟枕,好容易控製住自己不直接抱上去,艱難的起身把要作孽的雙手放下。
閻溫的腰多好抱,十九是知道的,就因為知道,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才難以自控的想要犯錯。
但是閻溫對她的態度這會才順從了一點,還是因為病的實在嚴重,沒有力氣與她計較,放在平時她敢這樣,早就被閻溫收拾了。
況且不像是那晚閻溫自己神誌不清抱她,現在閻溫的神智還在呢,十九根本也不敢胡作非為。
她好容易打消了自己要“趁人之危”的企圖,端起了小碗上的粥碗。舀了一湯匙米粥,遞到閻溫的嘴邊。
“大人嘗嘗,膳食房的人說,這米粥要冷一些才好吃,現在溫度正好。”
閻溫這兩天嘴裡一點滋味都沒有,全都是苦藥味,看著這米粥也一點食欲都沒有。
因此他皺著眉盯著湯勺裡粘乎乎的米粥,根本不張嘴。
十九心裡直叫,老東西就彆這時候再考驗她了,要是再不張嘴,她可就嘴對嘴喂了。
窯子裡麵,這種用口渡粥渡酒的事兒,十九可沒少見過,雖然沒親自試過,但是要領也都明白,莫說閻溫現在有意識,他就算昏迷不醒,沒有意識,十九都有辦法刺激到他有意識。
“大人?”十九將湯勺,又朝前送了送。
米粥戳到嘴唇,閻溫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嘗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這才看了十九一眼,然後張嘴將湯勺含進去。
十九現在真的有一種身為老娘的欣慰,麵對擇食的孩子,好容易見他吃點什麼東西,高興的想摟著“孩子”親一口。
不過十九也隻是想想罷了,她要真敢摟著人親,閻溫估計能搶過米粥的碗,當場把她給砸死。
十九看著閻溫此刻垂眼慢慢咀嚼著米粥的樣子,不由得想著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閻溫,以至於現在愛不釋手到連小命都豁出來朝他身邊湊。
是因為當初閻溫救了她母親一命?還是在那之後,她不斷的打聽閻溫,日久天長,不知不覺閻溫就在她的心裡占據了大半的位置。
哪怕在她年少情動泥足深陷的那個時候,十九也不過才遙遙的見過閻溫幾麵而已,這是不是就是那些酸腐讀書人口中的一見鐘情?
十九生活在底層,打聽到的消息,有閻溫如何心狠手辣,又將哪個世家氏族連根拔起,又如何攪動風雨,令朝堂動蕩不安。
但更多的是閻溫又釋放了多少奴隸,幫助哪些奴隸脫離了奴籍,又設立濟世醫署,在晉江兩岸開放渡民船。
十九知道閻溫雙手浴血,可也知道閻溫浴血的雙手,上麵捧著的是大善與慈悲。
因此十九才越加愛慕他,哪怕他身體殘缺,哪怕他身背汙名,已經並不年少。
閻溫吃得很慢,不過十九有的是耐心,一小勺一小勺的朝著閻溫的嘴邊送。
說來十九也有一點稀奇,閻溫的雙手就垂放在身體兩側,可他並沒有搶奪粥碗自己吃的意思,就著十九的手,細嚼慢咽,視線時不時停在十九的臉上,神色複雜的十九無法解讀。
十九隻能把閻溫的這些異常,歸結為又將她錯認成了他阿娘。
而閻溫如何看她十九都不緊張,心裡還想著,看吧看吧,這一會兒給你當娘。
實際上閻溫的心裡同十九一樣複雜不清,他不清楚十九的目的,但他能感覺到十九的善意。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一直沒有急著去追究十九的目的。
兩人難得沉默而和諧,吃了大半碗米粥之後,閻溫將嘴並的死死的,不肯再吃了。
“大人?”十九將米粥送到閻溫的嘴邊,見閻溫不肯張嘴,又皺起了眉,哭笑不得。
吃不下了,不會說一聲嗎,就知道耍小孩子脾氣。
“還剩兩口了,大人……”十九說,“我阿娘說了,如果總是剩飯,將來找伴兒會長滿臉的□□子……”
十九說完這句話,兩人同時頓住。
十九在心裡抽打自己,這不是自己詛咒自己長麻子嗎?
閻溫則是臉色沉下來,他是個閹人,何來的伴兒?
十九又不不經意戳到閻溫的逆鱗,但她還渾然不知,又繼續到,“不過大人也不用擔心,”十九說,“未入宮之前,我曾經說大人選妻,”
十九說到這裡,將湯勺又在閻溫的嘴上碰了,“當時聞風而去的,還有許多遮遮掩掩的世家小姐,”十九酸溜溜的笑了一下,“可見大人雖炙手可熱,卻依舊引人趨之若鶩。”
這話屬實酸的很,可閻溫打死也想不出十九對他有什麼,所以他沒聽出酸意,倒是聽出了奉承的意思。
並且很巧妙的,用世家小姐們都對閻溫向往,化解了閻溫心中因為殘缺而致的自卑。
因此閻溫又“大發慈悲”的張開嘴,將最後兩勺米粥也喝了。
“還要再盛些嗎?”十九問閻溫。
閻溫立刻搖頭,一小碗米粥,他吃的已經有些撐。
還沒有鳳棲宮後院的小黃吃的多,十九在心裡嘀咕。
但是好歹閻溫也吃下一些,人吃了東西就有力氣,病也好的快是真的,她滿意的將小碗收回食盒。
這次來的目的達到,但十九並不想走,能和閻溫這樣平靜的相處,這種機會是真的難得。
十九在桌案邊上慢騰騰的整理食盒。
總共就那麼兩個東西,搗鼓了好一會。
閻溫吃的有點多,靠在床邊上看著十九,看出她不想走,卻看不出她接下來想乾什麼。
若真像她自己說的,是為了見那個奴隸,他這裡殷勤也獻過了,他已經允許小傀儡去看人,但小傀儡磨磨蹭蹭,並沒有去找喜全要去水牢通行令……果然是撒謊。
十九終於慢騰騰的將食盒整理好,快速想著什麼理由能夠在這裡再留一會。
看到桌上成堆的奏折,突然靈光一閃。
她重新走回裡間,看到閻溫靠著床邊閉著眼睛,趕人的意味十分明顯。
十九摳著自己的手指頭,想了想,輕聲說道,“大人不是急著批奏章嗎?”十九說,“我可以幫大人的忙。”
閻溫睜開眼,視線如刀般刮過十九。
沉沉的吐出一句話,險些將十九給砸了一個跟頭。
閻溫有些蒼白嘴唇輕啟,“你想親政?”
十九傻在當場,半晌“噗”的笑了。
“大人哈哈哈哈……”十九笑得不可抑製,好一會兒才在閻溫越來越沉的臉色中停下,說道,“大人難道不知十九並不識得幾個字嗎?”
十九說,“我說幫大人的忙,是因為見大人正病中,坐著批閱實在辛苦,我見大人批閱也就是畫圈和叉,可以將奏折挪到床邊上來,大人躺著看,看過之後給我,我隻來畫圈和叉不就好了。”
閻溫神色一凝,視線緊盯著十九的眼睛,十九坦然的讓閻溫看,還湊近了一些,半跪在床邊上,自下而上對上閻溫的視線。
狼狗撕架若是打不過的那一方,就自動躺倒,露出肚皮,算是臣服和投降。
十九降低自己的高度,半跪在閻溫的麵前,伸手揪住了閻溫的袖口,小幅度晃了晃仰著頭看他。
她知道閻溫爬到如今這一步,最重視的便是手中權柄,因此十九斟酌了一下語氣,竭力讓自己顯得真誠,“大人要我做大人的傀儡,那我便隻做大人的傀儡,”十九說,“莫說我不懂政事,就算懂,也隻是大人的傀儡。”
兩人無聲的對視片刻,閻溫收回視線,垂下眼。
他也是病糊塗了,在將小傀儡接進宮之前,閻溫已經將她的所有都徹查過。
這小傀儡確實不識得幾個字,且她親政?連閻溫都覺得可笑。
至於小傀儡,說幫他處理奏章……
閻溫朝著桌案邊看了一眼,堆積的確實有些多,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如果隻是看和動動嘴,有人幫著批的話……倒也能省一些精力,況且小傀儡還挺合適,不識字,隻會畫圈圈叉叉……
閻溫嗤笑一聲,倒也算朱筆禦批。
因此他竟然破天荒的點了頭,十九竭力的控製自己不過分喜形於色,再讓閻溫誤會到彆處去,趕緊跑到桌案邊,搬過了一些奏折,然後又自己折騰了一會兒,將筆墨弄到床邊的小案上。
搬了凳子,端端正正的坐好,這才看向閻溫,等著他指示。
閻溫朝軟枕上靠了靠,拿起一個奏章,掃了兩眼,然後遞給十九,吐出一個字,“叉。”
十九接過奏折打開,提起筆在奏折上畫了一個鮮紅的大叉叉。
閻溫看了之後,抽了抽嘴角,但是片刻後,由她去了。
這樣倒是省力了不少,閻溫看了快十九畫的也快。
不過等到閻溫終於遞給十九一張奏折,說了一個“圈”字。
十九翻開了這張動作卻頓住。
閻溫一直察覺著十九的動作,見十九停頓,眉心擰了起來。
難不成她識字,隻是在偽裝?!
十九確實識得這奏折上的幾個字。
王文,什麼什麼一堆,然後底下是參他強搶民女。
十九提筆,半晌沒有畫圈,盯著這幾個字,看了一會兒,轉過頭問閻溫。
“大人,能否將這奏章詳細說一下?”十九皺眉,又仔細看了一下,“我瞧著不太對……”
閻溫的臉色陰了下來,這小傀儡竟敢質疑他!
十九見閻溫沒有接,抬頭一看閻溫的臉色,頓時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