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溫看著十九手中的發簪, 額角的青筋歡快跳了起來。
十九眼見著閻溫臉色越來越不好, 趕緊又小聲道, “大人莫惱,我這也是不得已……”兩手準備。
閻溫瞪著十九,半晌掐了掐眉心,輕歎一口氣。
十九立馬從地上站起來, 將簪子好好的彆回閻溫的頭上, 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那大人……”十九說, “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來……”
閻溫沒吭聲, 十九轉身朝著屋外走,才走兩步,頭就被軟枕砸了一下。
她趕緊回手, 接住了閻溫扔過來的軟枕,抱在懷裡,又送回床邊。
有些擔憂的輕聲道,“大人……不會出爾反爾吧?”
閻溫睜開眼,目光沉沉,十九立馬狗腿道, “大人金口玉言, 是我小人之心是我小人之心……”
“滾!”閻溫低吼道。
十九連忙滾了,今天的收獲不可謂不大, 一想到明天還能夠來見閻溫, 十九走路腳跟都不著地, 感覺自己要飄起來。
從內侍監的內院出去,青山果然還在外頭等著她,十九腳步雀躍的出來,眼瞅著嘴角就要咧到耳根,青山心裡嘀咕著,難道今天大人的脾氣格外好嗎?
十九狗肚子裡盛不了二兩香油,回鳳棲宮的路上,就同青山炫耀起來。
“大人說,他會交代門口的人,明天我就直接可以進去。”
青山做出驚訝狀,實際上他也確實有一些驚訝,大人脾性如何,青山最是知道,這小傀儡一個勁兒的朝跟前湊,大人竟然沒覺得煩,看來是真的對她有不同。
閻溫當然不可能不覺得煩,雖然白天被伺候的舒服,藥也吃了,飯也按時吃了,今晚明顯比昨晚舒服多了。
但他躺在床上,想起小傀儡那偷偷摸摸的習慣,連他頭頂的簪子都摸走了閻溫竟然都沒察覺,若是小傀儡想要害他……可能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怎麼能對一個人鬆懈至此?
閻溫翻來覆去半夜,最後將這一切歸結為他病得實在太重,病的連腦子都不清楚了。
竟然答應小傀儡明天還讓她來,閻溫怎麼想怎麼後悔,怎麼想怎麼想反悔。
且反悔又能怎麼樣?他又不是皇帝,隻是一個人儘皆知的奸宦,為什麼非要金口玉言。
閻溫在反悔與不反悔的糾結中睡著。
第二天一早,還未等起身,就聽喜全來報,“大人,陛下來了,正在內院的門口。”
閻溫這一夜睡得還算可以,清早起來也精神了不少,還感覺到了餓,聞言從床上坐起來。
沉默了一會,歎口氣道,“叫她進來吧。”
雖然閻溫不在乎他落得個什麼出爾反爾的名聲。
但一想到今天要是不讓小傀儡進來,過兩天就是上朝的日子,她必定會糾纏自己,問來問去,膽子肥成那樣,說不定還會抱怨他誆騙她。
十九今天一大早便來了,連早膳都沒吃,就是打算來閻溫這裡混飯。
不過門口的人不讓她進,十九有點犯嘀咕,閻溫明明已經說了,他會交代門口的人許她進去。
可她竟然被攔住了,還是昨天那兩個人,無論十九怎麼跳腳,怎麼同他們解釋,他們就像一對兒好看的石頭雕像,一動不動不肯讓路。
好在正好喜全經過,十九這才讓他通報一下,在外頭還很忐忑,可彆是這個老東西,說許她來隻是耍她吧。
十九在外頭站著的時候還是挺忐忑的,畢竟閻溫的手段,她也有所耳聞,能爬到這個位置,那一身汙名也不都是世人潑的臟水,閻溫行事起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例子比比皆是。
十九實在是對這個老東西沒什麼信任。
不過好在沒一會兒,喜全就折返回來,和門口的那兩個人交代了一聲,領著十九進去。
十九對於昨天喜全替她隱瞞的事情,有些意外又抱著感激,跟在喜全的身後,幾次都想開口解釋,但最後喜全一回頭,她又噎住了。
喜全似乎是知道她想說什麼,狠狠瞪了十九一眼,壓著嗓子不恭不敬,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彆以為我是在維護你,你若是惹了大人不高興,我絕不會替你隱瞞。”
喜全閻溫有一段時間了,閻溫的身邊從沒有過這樣的人,踩著他的底線行事,卻能夠被他容忍。
喜全的命是閻溫救的,從跟在閻溫身邊那一天起,就隨時願為他肝腦塗地。
可他跟在閻溫的身邊也有一段時間,卻始終乾的都是端茶倒水的活計,無法親近,連閻溫病了都不敢多勸一句。
喜全想著,這個小傀儡膽子大,敢頂著大人的怒火勸誡大人,雖然對大人……不敬,但喜全之所以為十九隱瞞,就是因為想要十九勸誡大人伺候大人,哪怕讓大人多進一點吃食也是好的。
十九本來還拿喜全當個小孩子,但沒想到這小孩子,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玩的賊溜。
在閻溫的麵前,就左一個陛下,右一個陛下的叫她。私底下跟她說話,規矩都喂狗不說,還又是威脅又是恐嚇。
狗肖其主,閻溫身邊養的,果然再是看著在粉麵白團子,露出尖牙也咬得人生疼。
十九沒有接話,喜全兀自又瞪了她一眼,低聲道,“大人今早還沒有用早膳,陛下可吃過了嗎?”
眼看著離閻溫的屋子近一些,喜全說話,又變成了陛下陛下。
十九在心裡啐了一聲,念著喜全好歹幫她將那事遮掩了過去,心裡不愉快,臉上也沒有表露出來。
“還沒有,”十九說。
喜全點了點頭,“奴這就命人為大人和陛下傳膳。”
十九垂頭,暗自翻了個白眼,到閻溫的門前又自稱奴了,等她將閻溫搞到手,一定得找機會將閻溫身邊幾個對她兩麵三刀的人,都好好的修理修理。
十九進屋,閻溫已經穿戴整齊,將頭發隨意挽了,用昨天的那柄簪子隨意彆了一下,正準備洗漱。
十九一進來,看到閻溫正站在水盆前挽袖子,趕緊快步走到閻溫的身邊,伺候著他洗漱。
“大人今日可感覺好些了?”十九本來還想扶著閻溫,但是見他站在地上穩得很,並不像昨天一樣,開心他身體終於要好轉,又有一點失落,因為閻溫好了,她想觸碰閻溫就沒有那麼多自然而然的借口了。
“嗯。”閻溫低聲嗯了一聲,洗好了臉,閉著眼睛,微微的垂頭,任由十九抓著布巾,在他臉上輕輕地沾掉水漬。
“大人的臉色看著也比昨天好一些了,”十九問閻溫,“喜全已經命人傳膳了,大人今早起來腹中可感到饑餓了麼?”
十九踮著腳,給閻溫整理衣襟,手指流連不去,還碰到了閻溫的脖子。
閻溫撩起了眼皮看了十九一眼,伸手拂開了十九在他衣襟上流連不去的手。
又“嗯”了一聲。
有小內侍端著早膳魚貫而入,十九虛扶著閻溫坐上軟榻,然後自己爬到了閻溫對麵。
閻溫眉梢挑了一下,看向十九,十九立刻笑嘻嘻道,“擔心大人的身體,早起便來了,還沒有用膳……”
十九說著給閻溫和自己盛上米粥,又在一人手邊的盤子裡麵各放了一個餅子。
“大人餓了,快些用吧。”十九催促閻溫。
實際上她自己也餓了,清早起來就朝這跑,昨天她就被閻溫給折騰的沒有吃飽,回去墊了兩塊點心就睡覺了。
在內院門口站的那一會,她的肚子就已經敲鑼打鼓了。
閻溫不喜歡跟彆人同桌而食,隻怕彆人揣測出他喜好的東西,借此在他的飲食上做手腳。
而閻溫最不喜的是與十九同桌而食,倒不是因為擔心十九獲知他的喜好,而是純粹不喜歡。
十九吃東西太難看,這種難看的吃相,閻溫曾經也有,習慣可怕而致命,閻溫曾經深受其害,他硬是將所有紮根在身體裡的惡習,都親手用刀剜掉,那滋味未曾嘗過,根本無法體會。
看到十九這種吃相,總會惹他想起那些卑賤痛苦的日子。
可是這小傀儡似乎對於在他這裡蹭飯上癮了,閻溫半晌沒動筷子,十九就坐在他對麵,巴巴的看他。
閻溫看了十九一會,覺得十九同鳳棲宮後院的小黃越來越像,就連現在這副討食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他能同人計較,卻不好同“二黃”計較。
閻溫捏著筷子動了起來,十九那邊,很快傳來唏哩呼嚕的聲音,他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
一頓飯吃完,十九要扶著閻溫去床上,閻溫卻是揮了揮手,坐在了桌案邊,拿起一張奏折,翻看過後,提筆批閱。
“昨日你說的那個王文,”閻溫淡淡開口,“昨夜已經命人去查,確實諸多可疑之處,若查實之後,與你描述的相符……”
閻溫頓了一下,轉頭看向,“可以給你記上一功,先想想你想要什麼。”
閻溫想要借此機會,引小傀儡說出她想要的東西,或者人,好借此將她徹底拿捏住。
隻不過他不知道十九,在他說出“想想你想要什麼”這句話的時候,險些立刻脫口而出——我想要你。
好在十九腦子這會兒還轉著,這要命的話在舌尖轉了好一會兒,卻還是被她咽下去了。
除了這個致命的要求不能說,閻溫許諾讓她要東西,十九還是非常歡喜的。
“大人說話可當真?”十九問,“我要什麼都行嗎?”
閻溫筆鋒一頓,點頭道,“隻要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