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溫彎著腰,手按在十九的膝蓋上,笑意都收斂起來,沉聲道,“ 陛下這條腿不太好用,日後若是再追不上誰摔了,便不用再留著了。”
十九腿上的疼被後脊骨串起的疙瘩蓋過去,老東西開始翻後賬怎麼辦?
“大人……”十九戚戚艾艾的抬頭,正想認個錯,外間突然傳來青山的聲音。
“陛下,太醫來了。”
閻溫鬆開按著十九腿的手,理了理袖口慢悠悠道,“陛下好好看傷,日後莫要再跑摔了。”
閻溫說著,便轉身要走。
十九好不容易將他誆進鳳棲宮,不光沒得到實惠,還被嚇唬了一通,怎麼能甘心?
於是十九索性也豁出去了,咬著牙支著一條腿起身,抱住了閻溫的後腰。
“大人我錯了!”十九道,“以後再也不敢了,大人我真不敢了……”
先前閻溫扶著十九,兩人的身體也緊密相貼,但那種拖抱著走,跟這結結實實的擁抱不同。
閻溫後頸開始,迅速竄起了小疙瘩,他迅速扳開十九的手,想要將人給甩到一邊,但又想起十九腿上受了傷,隻好抓著她的手,將她又推到鳳床上坐著。
十九怕閻溫又要走,急忙揪住他的袖口,“大人……”
閻溫被她這揪揪拽拽拖拖抱抱的小動作,弄的有些頭皮發麻。
微微擰起了眉,甩開十九的手,也不再故意逗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什麼東西,扔到十九的懷裡。
“帶著這東西,內院自不會有人攔你。”閻溫說完一甩衣袍,邁步走出了裡間。
十九被這東西砸的愣了一下,接著飛快反應過來,忙抓起湊到眼前看。
嘴上還喊著,“大人慢走——青山快送大人——”
是一個銀質的小牌子,牌子上麵有雲紋圖案,用一條黑繩係著,看著還挺漂亮。
“陛下,太醫來了要傳嗎?”
十九翻來覆去看著手裡的牌子,聞言出聲道,“傳傳,哎呦我腿疼死了……”
閻溫從鳳棲宮走出來,一路上都皺著眉,一會兒覺著袖子沉,總覺著有人揪著。
一會兒腰上竄起一圈疙瘩,總覺得有人的手臂在上麵箍著。
耳邊嚶嚶嗡嗡,全都是大人大人大人。
他走的腳步飛快,那模樣倒有幾分逃的意思,不時神神叨叨的回頭,搞得身後跟著兩個小內侍膽戰心驚。
十九的腿傷並不算嚴重,骨頭沒事兒,膝蓋磕的嚴重些,青了好大一塊,摔在地上的時候蹭了一下,褲子倒是沒什麼事,可膝蓋蹭掉了一塊皮。
太醫給敷過藥,又開了兩幅活血的,這就拎著藥箱,匆匆的走了。
十九將鳳袍脫了,半靠在床上,手中擺弄著閻溫給他的小牌子,心裡開心的不得了。
她相信閻溫說的是真的,因為這上麵的雲紋十九看著很熟悉,跟閻溫那錦帕上麵的有一些相像。
上次她拿著錦帕出來,閻溫的屬下跪了一地,這個小銀牌子十九不期望有什麼很厲害的效果,隻要能讓她進內院的門就成。
手上不斷擺弄著,想到以後能隨時去找閻溫,就抑製不住的想起來蹦。
“青山,大人給了我一塊牌子。”十九忍不住顯擺,“他說以後內院守門隻要看到牌子,就沒有人會攔我。”
青山垂首站在外間,聞言神色有些怪異,但還是很快開口,“恭喜陛下。”
“剛才去哪兒了,我叫你兩聲都沒應……”
“回陛下,老奴去太醫院了,”青山說,“老奴先前差人去請太醫,但是太醫院中僅剩一人,還是個剛入太醫院的學徒,老奴等了一會,等到從宮外回來的張太醫,才帶著來鳳棲宮。”
青山說,“陛下恕罪,方才大人在,所以老奴將內侍都支到了殿外。”
十九嗯了一聲,她知道閻溫無論在哪裡,隻要與人談話,都不許伺候的人在近前聽著。
“太醫院的太醫,不在太醫院呆著跑去哪裡了?”十九疑惑道。
青山頓了頓,回答道,“老奴也是聽聞……說是瘟疫已經傳到皇城之中,而這次瘟疫,初時並不能察覺,隻有診脈方能提前悉知……太醫們都被大臣們請去,幫著內婦們把脈去了。”
“傳到皇城之中?”十九坐了起來,“怎麼會這麼快?可有大臣的家眷得了瘟疫?”
青山道,“回陛下,目前為止,並沒有聽聞。”
十九重新躺下,想來八成是訛傳。
她在行宮的時候便是,每年其他的州縣有瘟疫橫行,皇城中都會風聲鶴唳,尤其是那些位高權重之人,最是能帶頭草木皆兵。
傳言了這麼多年,沒有一次瘟疫傳到皇城。
十九很快將這件事情拋諸腦後,腿敷上了藥,第二天還是腫的厲害,雖然她十分想讓人抬著她去內侍監,可是她如果腿腳不方便在閻溫那裡添了麻煩,難保閻溫不會將這牌子給要回去。
於是十九耐著性子在鳳棲宮中熬著,一連熬了五日,可算自己能夠慢悠悠的走了,這才清早起來朝著內侍監方向溜達。
這次和以往不同,這一次她脖子上戴著閻溫給的小牌子,心裡十分踏實,在門口被攔下的時候,衝天翻了個白眼,將藏在衣襟中的小牌子掏出來,在門口那兩個守衛的麵前晃了晃。
那兩人神色微凝,繼而麵麵相覷了片刻,給十九讓了路。
十九並沒發現有何不妥,還以為兩人是疑惑閻溫對她格外縱容,心裡不知道多驕傲。
如果她不是腿沒好利索,蹦不起來,早就已經顛兒上了,如果生長著尾巴,此刻也已經翹到天上去了。
十九進了門,將小牌子塞回衣襟,晃悠悠的走到閻溫門口,正和從裡間出來的喜全撞了個對麵。
喜全驚訝的瞪大眼,沉下神色,不恭不敬的問十九,“陛下怎麼進來的?”
“我走進來的!”十九輕哼了一聲,“是大人許我進來的。”
喜全微微皺了一下眉,卻並沒再說什麼,十九邁步朝著屋裡走,路過喜全旁邊的時候,喜全出聲提醒,“大人正在更衣,不要進裡間。”
十九腳步一頓,知道喜全雖然臉臭,但是好意,點頭“嗯”了一聲。
進屋之後,閻溫果然沒有在外間,十九在桌案旁邊轉了轉,心中還在納悶,這不早晨不晌午的,老東西做什麼要換衣服。
她在屋子裡等著,足有一盞茶,還是沒見閻溫出來,甚至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十九偷偷的將閻溫放在桌上的茶盞拿起來吸溜了一口,又輕輕地放回去。
乾完了壞事之後,閻溫依舊沒有出來。
十九慢慢的朝裡間走,在快要進裡間的時候,看到了屏風後麵映出閻溫的身影。
屏風上麵搭著嶄新的衣袍,閻溫的一隻手按在屏風上麵,整個人貼服在屏風上麵,一動不動。
“大人……”十九輕聲開口。
“滾。”閻溫低聲道。
他的聲音實在太低了,低得透出一絲脆弱來。
十九聽得心頭一跳,猶豫了半晌,挪動腳步,慢慢朝著裡間走。
走到了裡間,她繞過屏風,看到了閻溫正麵對著屏風站著,額頭抵著屏風上,脊背微微弓著,按在屏風上麵的手指節青白,而垂在身側的那隻手,正在微微的顫抖,中指指尖一滴血將墜不墜,似乎凝固住了。
“大人……”十九又輕聲叫了他一聲。
閻溫這次沒吭聲,垂在身側的手攥緊。
“大……”
閻溫突然轉過身湊近,十九嚇的下意識後退,等看到他前襟下顎殷紅一片,一口氣兒抽岔了地方,劇烈的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