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以己度人(1 / 2)

說話間,秦子遊又求助似的,看一眼師尊,想讓師尊把這鬨騰的靈寵收起。

楚慎行見到徒兒神情。嘴巴抿起來,嘴角往下撇一點,不是生氣、難過,而是無可奈何的可憐兮兮,腮側微微鼓起來,這下子,又成了少年時的神色。手抓著青藤,掌心裡的繭蹭著藤身。青藤不自覺地扭了扭,秦子遊輕輕“嘶”了聲,看起來簡直要站不穩了。

“師、師尊——”

他嗓音裡帶了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意,綿長又苦惱,末了,又極輕地、短促地“嗯”了聲。

楚慎行神色不動。

青藤開始緩緩滑下。

繞著年輕仙師的身體,藤葉、細枝蹭過他的皮膚。這個過程被拉得很長,在秦子遊看,是靈寵過於不聽話,師尊恐怕也拿它沒辦法。這麼一想,心中又覺得古怪。前麵師尊抱一抱他,秦子遊要儘全力才能壓製住身體的反應。他思慕師尊,會這樣,算理所應當。

可此刻纏在身上的,明明隻是青藤啊。

想到這裡,秦子遊眼神頓時清明許多,苦惱:我怎麼又覺得青藤的氣息和師尊相像。

在楚慎行看,則是另一番體會。

他從思過崖下脫身,神識附在青藤之上。楚慎行迅速適應了這個嶄新身體,不算難,修士原本就要學會操控神識。對楚慎行來說,隻不過是“自己”又有了一重延伸。

青藤就是他。

他摩挲著子遊的皮膚,感受著青年身上流暢、漂亮、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從白皙胸膛,到勁瘦腰肢,甚至往下。

他能感覺到秦子遊的體溫,感覺到他築基之後“脫胎換骨”而來的體膚。青藤之外,子遊身上是他煉製的法衣。護心甲、外袍,就連挽起頭發的發冠,也是他一手煉成。

青藤蹭過秦子遊的腿,滑過上麵每一寸,最終完全從徒兒的身體上抽離,埋入地中。

再看秦子遊,他有些失神,大約身上還停留著方才的觸感。自己沒察覺,但眼睛變得很水,臉頰微微發紅,像是微醺,又像是吸收了太多靈氣,一時不能消化,能勉強站住都很不容易。好像下一刻,就要腿軟,歪在地上。

他們身前、身後,是漫漫黃沙,無儘炙土。金烏戾於天,金羚奔於地。

自在峰五人的聲音低了下去,師徒二人聽懂了五人之間的矛盾,孟知竹三人對孟瑤與方君璧似有不滿,偏生要一同行路,這樣的不滿便被遮掩下去。可時不時地,又要浮出來,稍稍刺上一句。

秦子遊還在苦惱。

他把青藤當做關係要好的夥伴,從在楚國山嶺間,青藤幫他掠陣。到雲夢花會時,青藤為他喂招。再到往後,青藤從最初的“不近人情”,變得纏人。大約是不懂人間禮法,所以才這樣——唔,“唐突”。他想,“和青藤好好分說”一事,是該仔細斟酌了。麵對這樣的靈寵,師尊大約也無奈吧。

楚慎行則想:我便是他,他便是我。雖然我們有了很大不同,不再算同一個人。但說到底,子遊也是我……我待他如何,也是待“我”如何。

可子遊畢竟不知道。

楚慎行反思,心中方才湧出的躁動,被他親手鎮上一塊寒玉。

他第一次想到,自己可能對徒兒管束太過。說到底,子遊並不知道他有這樣一種來曆。

他覺得徒兒被青藤纏住、可憐兮兮的樣子有趣,想要多看一些。這種心情在有熊氏秘境時就曾有,後麵淡下來,卻不是消失了,而是另一種細水長流。

甚至想要讓子遊被青藤磨得眼睛再水一點,臉頰更紅,最好脖頸、胸膛,都成了好看的緋色。想要他軟著嗓子叫“師尊”,求他輕一點、慢一點,要師尊好生疼愛他,不要這樣欺負。

這麼想了許久,直到秦子遊叫他:“師尊。”

楚慎行回神,神色倏忽淡了下去。他靜了片刻,才說:“方才講到哪裡了?”

他以己度人。

自己不想被宋安、“係統”控製,方有今天。這麼說來,子遊也不該願意被自己控製。

秦子遊眨眼,種種思緒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直覺師尊的狀態與先前有所不同。

他試著回答:“是說,這陣法的基礎,是聚靈陣。”一麵說話,一麵端詳師尊,慢慢地,探究之意淡了下去,轉而換上另一種心思,忍不住讚歎:師尊今日也豐神俊朗,博聞廣見。又待我極好,引我入仙途,救我於危難,步步悉心教導。不怪我會思慕。

他再掩飾,也掩不掉眼裡慢慢升起的那點笑。唇角勾起一點,想要壓下去,轉而又覺得這樣太刻意,還是維持原狀。

楚慎行察覺到秦子遊神色變動,不明所以,嗓音卻更顯清冽:“不錯。”

他把自己此前想過的種種壓製住,並警惕,疑心自己會因此有心魔。這話說出去,恐怕所有修士都要覺得好笑,但楚慎行細究,覺得自己的狀態的確不對。

這自然不好。

他繼續往下分說:“在聚靈陣之外,又嵌套了其他靈陣。說來,實則是以靈石擬作修士,再以聚靈陣引來的靈氣,以此擬作孟知竹、孟瑤二人吹笛、搖鈴時的力量波動。”

秦子遊聽著,被這個話題吸引,舉一反三:“這麼說來,各門派若要試煉弟子,也可以用上此陣。”屆時,門派弟子們就是而今金羚,而孟知竹姐弟的角色,則由師門長輩擔任。

楚慎行聽著,失笑,轉而記起什麼,笑意又淡了下去,還是威嚴模樣,說:“不錯,是有這樣用法。”

但又有不同。門派中用的靈陣,要契合地形、門派功法,費極大心力布置,又不可挪動,隻能百年、千年地放在一處,代代維護。楚慎行此刻使出的,卻是自己根據歸元劍峰試劍陣而琢磨、總結出的靈陣。可以簡單布置,所用靈石不算很多。缺點也有,隻能臨時用,最多維持十天。

秦子遊隻知道這些“缺點”,但他已經足夠感慨,看楚慎行時,眼中神色更添一份炙熱。

楚慎行剛覺得自己該對子遊稍稍“放手”。但他得承認,被徒兒這樣看著,楚慎行心情是很好。

青藤再度有細細湧動,未浮出沙麵,而是沉在黃沙之中,無聲無息地卷動著沙中妖獸。焰尾蛇、毒良蜥、赤沙蠍……不知不覺,此地沙地之下,再無活物。唯有幾條原先就跑到黃沙之上的焰尾蛇,仍然遊走在沙丘。

隨著時間流逝,金羚獸群略有躁動,隻覺此地食物甚少。整整一下午,隻有幾隻火絨鳥,被捉住、吞食。大多妖獸,都餓著肚子。

師徒二人講話,靈陣漸成。

自在峰五人雖不見王、孫兩位道友的行蹤,卻清晰地感覺到,無論是吹在身上、混合著黃沙的風,還是耀耀烈日之下的天色,都開始有所不同。

等到最後一塊靈石放下,方君璧心有所感,對孟瑤傳音入密,要她試著用一下靈器。孟瑤雖不解,但她信任方君璧的判斷,略一點頭,揚起手上的無量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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