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遊:“往下避去!”
他看懂一點。
師尊無暇回應他,但師尊當真對那魔頭造成了極大傷害!
魔修重傷之時,血癮發作,會需要其他修士的血肉來不足自身。
秦子遊想到此節,更覺得心跳加速。他急急思索,想:血癮發作之後,魔修捕獵之時,不會顧及獵物身份。這麼一來,魔修便有內亂。
隻是這麼說來,歸元修士一樣難以逃脫。
好在此地便是歸元宗。哪怕山上不再有蔥蘢綠色,山腳被血池覆蓋,但歸元修士到底熟悉此處。
秦子遊回想往日種種,一側頭,恰好看到宋杓。
他微微一怔,想到師尊從前所言。
宋杓知曉“未來”的一切。
秦子遊傳音入密,問:“宋真人,在你看來,我們如今該避去何處?”
宋杓一樣側頭看他,目光幽靜。
他回答,帶著隻有秦子遊與他知道的篤定,告訴眼前年輕劍修:“不如便去老祖們此前閉關的洞府。”
秦子遊眼前一亮!
既是洞府,便有靈脈經過!
隻是三年過去,魔修肆虐。卻不知道,洞府之中有無變故。
秦子遊一麵沉吟,一麵鋪開神識,將決定告知諸多修士。
垂落的觸手仍在肆意殺戮,也有魔修察覺了歸元諸人去向,綴在他們身後。
秦子遊眉尖緊皺,取出符紙,竟是一邊禦劍,一邊迅速繪製起攻擊符文。
旁人見到這一幕,各有感慨。話裡話外,無非是:不愧是楚真人的徒弟。
一張張爆裂符往後丟去,稍微阻擋了魔修們的視線。
不過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歸元修士們互看一眼,卻有一夥兒人上前,主動向秦子遊提出,不如讓他們來斷後。
秦子遊原先在思索,要如何做,才能徹底擺脫身後魔修。乍聽此言,他略有怔忡。
秦子遊的目光從這些修士們麵上一一掃過。
眼前修士無一是青年、少年容顏。他們眼角多了紋路,鬢間亦有白發,儼然是修為停滯,長久不能進益,隻能等到垂垂老矣、身死道消的那一天。
青雲掌門赫然在列。
在此之前,他曾經對宋杓說。等到回到碧元,回到歸元,一切結束,魔修退去之後,自己就要往後山閉關。
如今陰差陽錯,一行人當真要前往閉關洞府,青雲老祖卻又主動站出,決定不再往前。
“老祖!”
旁人驚呼,青雲掌門神色淡淡,卻堅決,說:“我意已決。”
秦子遊看他,果真在青雲掌門的視線之中看多許多決然。
青雲掌門:“不必多說了。宋杓,這歸元印,我便交付予你——我知道,你不願接過,但如今……”
白天權已經不在了。
危難之時,也無法從長計議。
青雲掌門淡淡道:“假若往後哪天,你尋到了更好的掌門,便將歸元印交付給他。”
宋杓聽到此言,動容:“掌門——”
秦子遊的目光在宋杓麵上停留。
他看出幾分不舍,幾分決然。
青雲掌門喝道:“還不速速接過!”
秦子遊修為雖高,但他並非歸元弟子,並不能以歸元印,打開後山洞府。
宋杓深深吸了一口氣,嗓音微顫,到底將之接過。
此印於修士而言,自是輕於鴻毛。
卻又重於泰山。
眼看宋杓拿上歸元印,青雲掌門露出一個欣慰笑容。
他不曾多說什麼,便帶領此前站出的修士,往來時方向去。
他們之中,一樣有樂修。
笛聲悠悠傳來,落入每一個修士耳中。
他們聽到了渾厚嗓音,高唱:“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所有人都知道,青雲老祖等人,將一去不複返。
秦子遊身側,歸元弟子們跟著低聲唱:“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便是身死,依然不屈!
低唱之後,又有輕輕啜泣。
秦子遊深深呼吸,抬頭,看一眼遠方天色。
師尊——
他驀然開口,說:“請宋掌門帶路。”
宋杓看他一眼,將歸元印收入袖中,往前行去。
他們已經離後山洞府很近了。
待到洞府之前,後方果真無人追來。
宋杓重新取出歸元印,捏動法訣。一陣燦燦金光從印上浮出,照亮四野。
修士之下,血池搖曳。天穹之上,黑影大肆屠殺。
洞府緩緩開啟。
秦子遊厲聲道:“走!”
他們乘靈梭回到碧元時,三千修士,分作五列,故而有六百修士回到碧元。
到如今,因此前戰鬥,再加上青雲掌門等人的自願犧牲。六百修士,隻存一半。
宋杓將洞府入口重新封閉。
他們得到了短暫安全,但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平靜,不過是一種虛假的掩飾。
待到城主血癮平息,他們一樣會被找到,一樣要再經曆死亡。
秦子遊先吩咐:“傳信符給其他四方修士,要他們速速趕回穿梭通道處,回瀾川請人相助!”
大乘魔修,顯然已經超過此地一群人的應對範疇。
如果楚慎行當真能敵過城主,那還好說。假若不能,那至少……
秦子遊冷靜地想。
至少,要讓人把消息遞回去。
至於自己一行人,是否真的能等來救兵,秦子遊並不去想。
信符很快發出,秦子遊這才有心思,去看此地修士們的情況。
他們麵前有一個好消息,和數個壞消息。
此地靈脈雖受汙染,但畢竟不曾乾涸,勉強能用。
修士們位於洞府之中,花些時日,便能恢複。
但哪怕恢複了,依然杯水車薪。
秦子遊思索片刻,看一眼宋杓。
他想:他倒是半點不急——難道,還有轉機?
秦子遊有心試探一句,可宋杓正在歸元修士之間穿梭,協助陸璿,為受傷修士們理順經脈。秦子遊看在眼中,到底歎了一口氣,重新轉頭,望向洞府之外。
他掛念楚慎行。
楚慎行暫時依然無心去想這份掛念。
他知道徒兒尚且平安,這就足夠。
在紙雀們飛出的距離再度縮短時,楚慎行便意識到,那魔修應該正在吞吃修士。
要繼續嗎?
楚慎行短暫地想。
繼續——好像顯得徒勞。
外間魔修眾多,儼然無窮無儘。楚慎行對城主造成了些許傷害,但這些傷害,總能通過吞吃其他修士迅速恢複。
但若是不繼續,便相當於將自己囚死在這裡。
楚慎行在片刻停頓之後,重新疊起紙雀。
他漫不經心地想:也要有其他辦法。
在外的時候,不能順利布置碧血蛛陣。但如今呢?
他身在魔修體內。
這裡一樣寬闊無垠。此外,城主雖然對他多有防備,但一個個紙雀飛出去,再熄滅,這當中,總有時間。
他隻需要讓部分紙雀去到正確的地方。
魔修興許不會察覺。
這麼一來,餘下的紙雀便是遮掩。真真假假,倒是還能節省一些靈氣。
楚慎行心念轉到這裡,說做就做。
他芥子袋中的符紙已經用完,接下來再疊紙雀,用的就是藤葉。
一張張藤葉被摘下,楚慎行麵不改色。
他算計著元靈丹的數量,心想:假若我真的殞身於此,子遊恐怕要責怪自己很久。
不能如此,不會如此。
原先雪白的紙雀變成了青綠色,卻一樣被魔修吞噬。
在殘殺上百低階魔修之後,城主恢複一些。
楚慎行所處的一片靈火之外,浮現出一個模糊人影。
他端詳楚慎行片刻,忽而說:“你的那徒弟,倒是機靈。短短時間,還真帶著幾百個人,尋了地方藏起。”
楚慎行不為所動。
哪怕城主說的是好消息,他仍然當城主不在此地。
那人影走過來一點,繞著靈火轉圈。
在又一隻綠雀飛走的時候,黑影伸出一隻手,將身上燃燒著靈火的小雀捉在手心裡把玩。
他似是有意要讓楚慎行看到:這靈火,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
楚慎行依然不額外給出半點眼神。
倘若當真無用,城主何至於如此做戲呢?
城主如何說、如何做,都不能讓楚慎行有半分波瀾。
慢慢地,城主轉為急躁,陰鷙道:“你當真覺得我拿你沒辦法?”
楚慎行恰好拋出結成碧血蛛陣的最後一隻綠雀。
他側頭,看向旁邊忽而不動的城主。
楚慎行目光冷淡。
靈陣結成,城主終於察覺不對。
他千算萬算,怎能想到,竟在此處就著了道!
躲避在山體之間的魔修們膽戰心驚,看著上方黑影。
他們之間,偶爾有細細談論聲,卻也不敢發出太大聲響。
“那家夥是不是變小了?”
“難道那人族修士當真做了什麼……”
“不可能吧!說到底,那人族修士隻是合體期啊!”
“那還有什麼其他解釋嗎?”
“……”沉默。
“等等,那黑影是不是……”
“朝這邊過來了!跑啊,跑啊——!!!”
魔修們聲嘶力竭,再度開始倉皇逃竄。
城主一著不慎,被楚慎行算計,實力果真大減。
楚慎行抓住時機,召出寒鴉。
他又以藤枝吸收了十瓶極品元靈丹。至此,原先的數百瓶元靈丹隻餘小半。
不過,楚慎行覺得十分值得。
藤蔓在黑影之中鋪展,夾雜劍氣。驀然虛弱的黑影竟是真的被這劍氣生生隔開,楚慎行重新出現在群山之上!
他神識鋪展,查看四方動靜。
可須臾之間,黑影再度席卷而來。城主狂怒之下,要不惜一切代價,將楚慎行重新吞沒!
魔修們奔逃之間,隻覺得黑影愈來愈近。原先以為自己定要身死當場,可出乎意料,那黑影,竟然直接從他們頭上挪去,並未將他們殺死。
魔修們怔愣,抬頭,看著天空方向。
他們之中,有一人恍然大悟,喃喃說起:“對了!方才那夥兒此地正道修士,是不是就是往這個方向去了?”
魔修們相顧驚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
當下,便是他們逃離的天賜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