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日後, 靈舟進入玄武洲。
玄武洲是三千世界裡最大的人族世界。在瀾川大世界時,雖有白露宮宮主元驚山這樣的散仙修士,可他們更多時候操持在外, 不會長久停留。
如此一來,合體期的楚慎行堪稱難尋敵手。
可到了玄武洲後,合體修士不說遍地都是,至少不再稀奇。
諸如秦子遊這樣的化神修士, 更是要一路謹慎,低調行事。
此地道、佛、儒三家分立, 又有百家爭鳴。正邪大戰雖激烈,可能夠想見的是, 至少千年之內,戰火都不會蔓延到此處。
靈氣綿綿無儘, 自靈舟進入之始, 就自發地往諸修士經脈中湧去。
楚慎行此前曾有聽聞:若是在玄武洲出生、長大的修士,尚且好說。可若有其他大千世界的低階修士來到這裡, 多半是要帶上特定靈器, 才不至於因一時之中湧入丹田的靈氣過多、無法煉化,爆體而亡。
不過對如今的他和徒兒而言,玄武洲的靈氣濃度, 隻會對他們有所裨益。
抵達之後,他們先去一趟四象門,將靈舟留在其中。
路上,秦子遊提過一句, 是否要發信符給逍遙老祖。
楚慎行聽過, 歎道:“也是不巧。上次你我與老祖相見, 老祖是給了我數枚信符不錯。可到如今, 竟是找不到了。”
秦子遊:“……啊?”
楚慎行:“還是請四象門的前輩傳信吧。”
秦子遊聽著,看一眼楚慎行。
他心頭有疑慮,可到底,選擇相信師尊。
信符丟了?
秦子遊不信。
可師尊說丟了,那就是真的丟了。
兩人如今仍然算是白露宮客卿。白露宮在四象門下,這些年中,戰績隻算中等。為此,楚慎行的到來,也未引起太大波瀾。
對楚慎行來說,這算好事。知曉他身份的人不必太多,像是從前一樣便好。
他們等了一旬,終於等到四象門的一位長老。這長老看過當年逍遙老祖留給楚慎行師徒的令牌,相信了兩人是老祖後輩。又聽楚慎行說,確有要事找尋,否則也不會勞煩長老,便也取出數枚信符。
長老還笑道:“你說的要事,是與你們出身的那個大千世界相關否?”
楚慎行眸光閃動一下,微笑道:“正是。”
長老說:“這如此說來,便算逍遙欠我一個人情。”
楚慎行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困惑。
長老隨意說:“我看你骨齡尚不至兩千歲,就已經是合體期,往後前途怕是不可限量……這也並非隱秘,算算時候,你也該知曉。”
楚慎行說:“還請長老賜教。”
這四象門長老便道:“若是天生地長的大千世界,自不必說。”
是指從誕生之初,就與穿梭通道相連的世界。
經曆萬萬年的發展,時至今日,這些世界若還存在,便都是天極世界。
四象門長老:“……可若是由小千世界發展而來、與孕育出的修士相互供給的世界,便有所不同。修士修為愈高,世界強度便也愈高。時日愈久,兩邊的關係就愈緊密——我此前聽逍遙說起過,他曾在出身世界危急存亡的關頭有所感應,趕回助陣。”
楚慎行道:“確有此事。”
四象門長老一笑,說:“倘若出身世界出事,從中走出的修士,一樣要受些磋磨。”
故而他有此前一言。
在這長老看來,眼前狀況是碧元大陸出事、楚慎行來求助。
他幫忙聯係逍遙老祖,則是讓逍遙少遭受些磋磨。
這句話,倒是楚慎行第一次聽見。
他麵上透出些許思量。四象門長老見狀,隻當楚慎行是為碧元正在發生的狀況憂慮。
於這長老來說,碧元如何,與他並無乾係。但楚慎行在他麵前,逍遙也算可以結交之輩。
見狀,長老還是安慰一句:“說來,逍遙既無所感應,那說明你們出身的世界尚算安穩,你且放心。”
楚慎行聽出其中寬慰之意。他笑一下,說:“多謝長老。”
一番話後,楚慎行從四象門長老處離開。
他捏著一疊信符,一時之間,不知自己是希望逍遙老祖收到,還是不收到。
收到的話,或許算是印證他的猜測。可哪怕不收到,也不能讓楚慎行真正安心。
這麼說來,兩者仿佛並無區彆。
想到這裡,楚慎行理清思路。
他催動信符,口齒清晰,長長一段話裡,主要說了幾件事。
最先,自然是講,自己這個小輩來到玄武洲,雖不知老祖是否身在此地,可既然來了,總要有個拜會的態度。
而後,就是告知逍遙老祖,碧元此前被魔族入侵。還額外問過一句,不知老祖對那名叫“波多羅”的魔族是否存有印象。
話末,楚慎行不忘告知:“晚輩離開碧元之時,碧元內的魔修已經不足為慮。”
講完這些,信符的時間所剩無幾。
楚慎行乾脆說起,自己眼看又要進境,不知老祖可否幫忙介紹一個閉關之所。
說到這裡,好像沒有需要補充的東西。
信符從楚慎行手上飛出,楚慎行遙遙望去一眼。
身側,秦子遊問他:“師尊,倘若老祖不回,你我又要如何?”
楚慎行:“倘若老祖不回……”
他話音一頓,莫名想到了自己與徒兒第一次和逍遙老祖相見的時候。
早在那時,逍遙老祖待他就極為親切寬厚。
楚慎行一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可若旁人知道他是這樣心思,又會如何想?
楚慎行回答:“說明,老祖如今不在玄武洲。”
他講出這話,距離發出信符,僅有短短數息工夫。
可話音未落,一道神念在楚慎行腦海中響起。
楚慎行話音止住。
他帶著一點實實在在的驚詫,聽逍遙老祖的嗓音落在自己識海,是說:“楚小友這張信符,來得實在不巧,我恰要自玄武離去。”
雖說要走,但還是提及:“楚小友約莫也曾聽說過。這玄武洲內,有一處龍山樓。龍山樓非門非派,隻是經商做事。若要找尋進境、閉關之處,這倒是個方便地界。”
楚慎行聽過,喉結滾動一下。
他手上捏著第二張信符,正要使用。
道謝,問及逍遙老祖的去處、歸期。
可他尚未開口,就覺得第二、第三道神念,爭相灌入自己識海。
依然是逍遙老祖,卻是說:“楚小友且等片刻,我這邊出了些旁的事,興許又要再留些時候。”
楚慎行眼皮一跳。
他麵上情緒淡下許多,半是篤定,想:既然這麼說,就是一定會留下、會與我和子遊相見了。
楚慎行並未想錯。
待到再一枚信符飛來,果然是逍遙老祖篤定地告訴楚慎行,說他短時間內還是會待在玄武洲。
老祖問起楚慎行如今方位,楚慎行用羅盤算過、回答。
信符在諾大世界之中穿梭,逍遙老祖告訴他,兩邊要如何相會。
等到一切說定,楚慎行回憶起逍遙老祖的話音,多少喟歎。
他說:“老祖何等忙碌,竟將我當年留下的信符一一留存,我卻是自愧弗如了。”
秦子遊看他,莫名覺得自己師尊話裡有話。
隻是楚慎行不多說,秦子遊便也不多問。
師徒二人之間維持著一種奇異的默契。
秦子遊知道楚慎行此前的淺淡懷疑,到如今,自然往這方麵想去。
他一路思量。不隻是在思索楚慎行在懷疑什麼,同樣是想:師尊忌憚至此,說明確有危機。
秦子遊不覺得這是壞事。
危機愈多,受益愈多。
他有很多期待、很多躍躍欲試。在這同時,又對楚慎行真切掛心。
說到底,師尊無事,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