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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洲甚大,其中各樣飛行法器也甚多。
楚慎行雖未租下龍山樓的洞府,可到底還是與之打過一場交道,租下一艘靈梭。
他自己雖會製作,但正如楚慎行做出的靈梭遠遠快於歸元宗的穿行法器。龍山樓的靈梭,一樣較楚慎行做出的迅捷許多。
楚慎行半是借之趕路,半是研究靈梭構造。不知不覺,時日流逝。
過了再一旬,終於與逍遙老祖相會。
兩邊見麵,是在一處仙城彆苑。
其中瓊樓玉閣,陣法輝映。楚慎行踏入其中,粗看一眼各處靈陣構造,便有許多耳目一新之感。
秦子遊更是輕輕“咦”一聲,好奇地望著一處靈陣關竅,手指在袖中描摹。
摹了片刻,記起如今身在何處。
秦子遊暫時收起動作,坦坦蕩蕩,隨著楚慎行,一起往院中的一處空中樓閣上去。
這樓閣是用一種靈玉造成,修士坐在其中,便似浸泡在靈泉水裡,渾身經脈都舒暢一通。
逍遙老祖原先在看一張玉簡。等楚、秦師徒到了,他放下玉簡,麵上仍然是楚慎行熟悉的寬厚慈和,說:“楚小友,距上次相見,也有一百二十年了。”
對逍遙老祖的萬年歲數而言,區區一百二十年,恰似眨眼之間。
楚慎行的喟歎到底真心一些,重複:“對啊,一百二十年。”
雙方並未寒暄太久。兩句話後,就進入正題。
逍遙老祖說:“你問我波多羅之事。我並未聽說過此魔,可與其他道友說起,倒是聽聞一些。楚小友,你可知魔族有‘三十六魔將’之分?”
楚慎行恭敬說:“願聞其詳。”
逍遙老祖說:“這‘三十六魔將’,又分‘上’、‘中’、‘下’三等。‘上’者,至少也是聖人境修士。這些年來,我常與這群魔頭打交道。他們心狠手毒,一次出手,便毀去萬千城池。”
秦子遊聽到這裡,不由說:“這著實可惡!”
話音落下,才意識到,自己一介小輩,實在不應該在這種時候開口。
秦子遊歉然,說:“老祖,我方才……”
“你說得對,”逍遙老祖依然寬厚,說,“著實可惡。這麼多年來,我都不知曉,若說人族、妖族能令道法昌盛,萬物生機。那魔族的存在,又是為了什麼?”
楚慎行安靜片刻,說:“萬事萬物,總要有其道理。”
逍遙老祖淡淡說:“恐怕除去魔族。”
三人就此講過幾句,話題重新轉回。
逍遙老祖說:“‘中’者,則是金仙、散仙。‘下’者,則是大乘往下。此前你所見的蘇支目佉,也在此列。”
說到這裡,逍遙老祖又停頓。
“這‘三十六魔將’,並非說魔族隻有三十六個魔頭。隻是這三十六個魔頭,在正邪之戰中闖出了赫赫凶名。‘下’者自知修為低微,便不會闖入‘上’者該去的天級世界。便如蘇支目佉,總是在穿梭通道內徘徊,想要找到新出現的地級世界……
“魔族地盤意識濃厚,新出現的地級世界一旦被留下印記,其他魔族便不會前去。
“往後,無論這些地級世界發展,都總會對那將其占領的魔族有所裨益。”
“至於波多羅,一樣是三十六魔將中的‘下’者。我聽人說,他身子展開時,足有二十裡。”
楚慎行說:“這麼說來,在碧元那會兒,還算他有所遮掩。”
逍遙老祖歎道:“興許是這緣故。波多羅極為好戰,往往在攻下一個地級世界後,就會再去找尋新的目標。楚小友,你是憂心他再回碧元嗎?”
楚慎行想一想,回答:“非也。老祖,我卻是希望他回碧元的。隻是,要晚些時候。”
逍遙老祖挑眉,楚慎行便說起青雲掌門犧牲一事。
逍遙老祖走到今日,早已經曆了無數身側人的死亡。這些死亡有重於泰山,也有輕於鴻毛。青雲掌門的犧牲,對他而言,的確令人遺憾,卻也僅僅是令人遺憾。
楚慎行說:“我雖幫他們除去那雷澤城主,可往後路子,總要碧元修士自己去走。”
逍遙老祖讚同這話,“是,我也總這樣說。”
楚慎行:“宋掌門,便是從前的劍峰峰主宋杓,他如今正要發憤圖強,帶領宗門餘下的兩千餘修士,重建歸元。”
逍遙老祖說:“好,有誌氣。”
楚慎行說:“我亦這樣覺得。隻需波多羅晚些回去,給足宋掌門操練門中弟子的時候。”
逍遙老祖:“正該如此。波多羅征戰在外,怕是無暇分心,這正是小友們的機會。”
楚慎行:“老祖說的不錯。”
兩人講話,喝酒。
楚慎行此前說起雷澤城主殞身一事,而今,逍遙老祖問起:“照楚小友所說,那雷澤城主,是一個大乘魔修?”
楚慎行從容,說:“不錯。”
他雖比逍遙老祖低數個境界,但與身前聖人境修士相對而坐,總顯得不卑不亢。
逍遙老祖:“若我不曾看錯,楚小友卻未至大乘?”
楚慎行:“不錯。”
逍遙老祖微笑一下,說:“果真是年少有為。”
楚慎行看他,分辨著逍遙老祖麵上神色。但他還是隻看到熟悉的慈和,一點宛若“英雄出少年”的喟歎,此外再無其他。
楚慎行道:“不止如此。”
逍遙老祖挑眉,似乎聽出楚慎行仍有言外之音。
逍遙老祖:“哦?”
楚慎行說:“當日,我與那大乘魔修戰至一處,隻覺得處處受到挾製。不瞞老祖,那日之前,我也有過數度越階挑戰。可那些時候,總有陣法助力。唯獨在麵對那大乘魔修時,陣法沒了用處。”
逍遙老祖聽著,眉尖一點點攏起:“如此說來,莫非是有其他助力。”
“正是,”話題終於被引到此處,“那時候,魔頭欲以躲藏在洞府中的歸元道友們為質,正攻向禁製。我情急之下,各樣招數一同用處,竟是失了身上防備。就這樣,被魔頭趁虛而入。”
想到當日景象,秦子遊的麵色微微變化。
他補充一句:“師尊那會兒受了重傷。”
逍遙老祖:“楚小友無事吧?”
“無事,”楚慎行與秦子遊對視一眼,“是子遊總是憂心。”
逍遙老祖知曉他們的關係,並不意外。
他聽了下去。楚慎行說:“我傷重不錯,可那魔頭卻並未趁我重傷,再做什麼。”
逍遙老祖:“……怎會如此?”
楚慎行與老祖對視,想要看破老祖從來波瀾不驚的麵目下有沒有隱藏的心思。
可惜的是,他依然沒有收獲。
楚慎行不算遺憾。時日還長,自己而今隻是合體修士。距離原本應該的“渡劫飛升”,少說也有百來個年頭。
他想到宋杓的話,心裡清楚,當下一切,也是自己在賭。
賭逍遙老祖當真高義。
或者,賭自己的價值不至於“成為工具”。
楚慎行道:“前一刻,城主還在吞噬我的血肉。到下一刻,他就從青天墜下,落入血池之中,再難起身了。”
這話說出來,讓旁人去聽,隻會覺得不明不白。
逍遙老祖沉吟片刻,問:“楚小友,若我不曾想錯,你是說——是你的血肉,讓那城主驟然虛弱,以至於往後被你斬殺?”
楚慎行:“然也。”
逍遙老祖啞然失笑,說:“怎會有這等事?”
楚慎行看他,說:“老祖切莫忘了,我雖是人修麵貌,可這一身所載,並非血肉。”
逍遙老祖沉默。
他看向楚慎行的目光,在這一刻,倏忽發生變化。
正如楚慎行雖是劍修,可對陣道、丹道一樣精通。逍遙老祖一樣是劍修,而他對藥道,也頗有研究。
逍遙老祖說:“此事非同小可。楚小友,你當真想清楚了?”
楚慎行聽聞此言,微微一笑:“我正是想清楚了,才來找尋老祖。”
逍遙老祖:“嘶……!”
這聖人境的修士驀然站起,在原地踱步。
他看楚慎行,目光深深。楚慎行坦然,倒是旁邊的秦子遊,又有憂慮。
——他知道師尊並非全然信任逍遙老祖其人,隻是出於另一樣緣由,認為老祖會在往後為他們師徒提供幫助。
但秦子遊還是忍不住想:師尊的判斷不會有錯。可是,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