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 距離441小隊“失蹤”，已經過去十餘天。
楚慎行五人再度出現，教官們欣喜之餘, 也有重重疑問。
441小隊被帶上飛船。短暫休整之後，五人坐在一眾教官麵前，回答問題。
首先，之前那十多天，他們去了哪裡？
“地下，”楚慎行說, “這個星球, 是一顆蟲巢。”
他講話的速度不急不緩，聲音不輕不重。
這麼冷靜地說過一句之後，會議室中, 傳出“啪嗒”一聲。
淩玉的筆掉了。
隻是這會兒，無人留意。
宋杓問：“你說什麼？”
楚慎行思忖片刻, 恰好秦子遊碰了碰他手肘。
楚慎行側頭看去。這個動作, 帶動所有教官的目光也落在秦子遊身上。
秦子遊聽著自己的心跳，深呼吸，說：“我們帶回來了一塊蟲肉。”
在他身側, 張興昌小心翼翼地比劃：“其實是兩塊。”
秦子遊咳嗽一聲, “對, 兩塊。”
白皎：“是一種我們沒有在課本上見過的蟲子。”
程雲清：“牠們有很強的隱匿能力, 成蟲可以使身軀透明化, 甚至不會出現在精神力的探測裡。”
幾個少年你一言我一語，愈說愈多。
楚慎行補充：“i7補給點下方, 是蟲卵室。我們出來的地方下方, 似乎隻是普通通道。”
如今大難不死, 秦子遊開始遺憾，說：“可惜我們沒有找到王巢。”
張興昌倒是後怕，說：“王巢蟲兵雄厚，我們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啊！”
“那倒是，”白皎說，“雖然牠們的戰力一般，盔甲堅固程度遠遠比不上星球表麵的岩獸。但如果成規模地來襲，我們很可能撐不住。”
宋杓：“……”
宋杓深呼吸，說：“你們等一下。”
半小時後，飛船接通了軍部的通訊。
一麵又一麵光子屏幕亮起，諸多平日隻能在光腦中看到的麵孔出現在五個少年身前。
這時候，宋杓看向幾個少年，說：“你們重新說一遍。從十二天前開始，到現在。”
441小隊的幾人對視，還是楚慎行開口，說：“當時，我們被電翼獸襲擊。原本以為很難逃出去了，但這時候，我們發現了應對電翼獸的方法。
“在接連殺死幾隻電翼獸後，我們感覺到地麵在震動。
“那之後，地麵裂開，我們掉了進去。
“和我們一起掉進去的是i7補給點。但因為補給點的物資箱被鎖住，我們無法將其打開。在核算了手上的物資之後，我們決定離開跌落地點，去往考試場地之外的地方。而這個時候，i7補給點外，已經是蟲卵室。
“我們花了數天時間走出蟲卵室。但因為不能確定我們究竟掉在了蟲卵室的什麼方位，所以沒法估計蟲卵室的大小。
“這個過程中，我們幾次遭遇蟲族。”
說到這裡，楚慎行暫且停下。
宋杓說：“青雲上將，我們剛才讓這幾個學生模擬出了卡俄斯星上蟲族的外觀。”
他話音落下，桌麵上出現數個投影。
會議室裡出現短暫的“嗡”聲，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投影上。
宋杓說：“他們帶回來的蟲肉，包括他們的適應服都已經拿去化驗了。下午三點之前，會出結果。”
講完這句話，他看向楚慎行，輕輕抬一下下巴。
楚慎行會意，繼續道：“麵對蟲族，我們一開始持避讓方案。直到有成年蟲族發現我們，我們轉守為攻——”
接下來，就是三個哨兵大致介紹戰鬥經驗。
一眾教官，連同在此次會議中露麵的在職軍人們，一起認真地聽，並不時提出問題。
秦子遊三人絞儘腦汁地回憶、回答。
等到教官們確認從他們這裡真的問不出什麼，五個少年才被放回去休息。
是李鴻帶他們去宿舍。
飛船上的宿舍原本是男女分開，但考慮到441小隊的特殊情況，李鴻等人特地騰出幾間教官宿舍，供他們使用。
這樣一來，小隊五人可以住在一處。
路上，李鴻還說起，學院方麵為幾個少年準備了心理輔導。
“接下來的事，你們就不用擔心了，交給在職軍人就行。”
秦子遊：“這顆星球會被摧毀嗎？”
李鴻說：“不一定。”
幾個少年疑惑地看他，李鴻解釋：“這裡是聯邦境內。要摧毀一顆星球，動靜太大，可能會牽連到其他地方。”
秦子遊張了張口，“可是——”
李鴻說：“學院方麵會全程跟進這件事。軍部、科學院會給這顆星球找到一個最合適的解決方式。”
秦子遊聽著，慢慢吐出一口氣。
“好了，”李鴻笑道，“你們就住在這裡。這三個房間可以互通，也可以相互隔開。你們想要分開，或者一起住，都可以。”
秦子遊眼睛眨動一下，看著幾個同伴。
張興昌大大咧咧，勾上白皎的肩膀，說：“行了，睡一覺再說。”
白皎看向程雲清。
程雲清想一想，說：“我和你們一起吧。”
隊友之間，原本也不講什麼男女問題。最重要的是，他們在地下待了那麼久，這會兒雖然安全了，可心理陰影一時難消。
白皎深吸一口氣，“好。”再看向秦子遊、楚慎行。
楚慎行問：“子遊？”
秦子遊略有踟躕。
他有話想對楚慎行說。
可另外幾個隊友……
他麵上的神色，並未瞞過旁人的眼睛。
張興昌笑了聲，說：“行行行，你們兩個睡。哎喲，我困死了。”
說著，他打了個嗬欠，往房間裡去。
李鴻看幾個少年關上門，自己笑一笑，再回到會議室裡。
與少年們之間已經鬆快下來的氣氛不同，會議室中，還是一片淒風苦雨。
宋杓正在與上將爭辯：“……這幾個孩子一再提到，這種蟲子有很強的隱匿能力。如果在這裡成立研究點，那些蟲子逃脫了，去往其他星球——”
青雲上將說：“宋上校，注意你的語氣。”
宋杓深呼吸。
李鴻看在眼裡略有頭痛。
會議室中氣氛愈緊。
同一時間，原教官宿舍，張興昌先一頭栽進床上，喊著：“趕緊睡！對了，你們兩個要不要精神力梳理？”
他到這時候，還很關心隊友。
無獨有偶。另一個房間中，楚慎行也問秦子遊：“子遊，要不要？”
在上飛船的時候，他們就洗過一次澡。這會兒，自然一樣是進門就上床、準備睡覺。
楚慎行話音出口，卻沒有得到秦子遊的回複。
他一怔，看向身側的少年。
秦子遊竟是已經睡著了。
楚慎行眼睛眨動一下，眸色一點點柔和。
不單是秦子遊、張興昌，他也一樣疲倦。
如今看竹馬入睡，楚慎行關了燈，拉起被子，再將竹馬摟入懷中。
秦子遊迷迷糊糊地在他胸前磨蹭一下，找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整個過程中，沒有絲毫醒來的意思。
楚慎行忍不住微笑。
藤枝慢慢湧動，摩挲過秦子遊的麵頰、肩膀、腰身。
到最後，停留在秦子遊腰上。
藤枝輕輕搭在上麵，楚慎行的呼吸也逐漸平穩。
這一覺，就睡到了十個小時之後。
期末考試時的緊繃、考試結束後的壓力，在小隊成員們回到飛船之後，得到了徹底的放鬆。
楚慎行睜眼的時候，秦子遊還沒有醒。
被子裡暖烘烘的，帶著一點洗發水的淡淡香氣。
有什麼東西，在緩慢複蘇。
楚慎行舔一舔唇，低頭，親吻秦子遊額頭。
他想到一行人從地下離開前，自己和秦子遊的對話。
子遊先是碰到他的嘴唇，然後再湊過來，就像是……
想要吻他。
楚慎行的唇角一點點勾起。
他抱著懷中的少年。作為哨兵，秦子遊身材高挑、腰身柔韌。穿上適應服時顯得纖細，可脫下適應服了，卻有薄厚適中、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
楚慎行的手探進少年衣服下擺。
他忍耐太久、太久。
到現在，離如願以償，隻剩下最後一步。
他想到了十數天前，那場小小的放縱。
在他懷裡喘息的子遊。
楚慎行的吻慢慢往下，觸碰著竹馬的麵頰，又在秦子遊的唇角稍作流連。
隻是在真正親吻之前，他還是停了下來。
子遊會來吻他。
楚慎行最後親一親竹馬的額頭，而後起身，去盥洗室洗澡。
盥洗室中有和卡俄斯星補給點上一樣的洗浴儀器。楚慎行很快用完、出來，這時候，秦子遊還在睡。
他打開終端看，見到張興昌等人不久前在441小隊的頻道裡說，他們三個剛剛醒來，準備去食堂吃東西，問楚慎行和秦子遊怎麼樣。
楚慎行看一眼床上的竹馬，回複：給我們帶一點吧。子遊還沒有醒。
張興昌很快回複：好！
然後還說：對了慎行，飛船已經從卡俄斯星旁邊離開了。再過兩天，就能到第一個停靠點。
楚慎行看著終端上的文字，過了片刻，回複：好，知道了。
張興昌等人不再發消息，楚慎行則去到窗邊，看著外間景象。
宇宙寂靜無垠。十個小時，已經足夠飛出很遠。
他心平氣和，坐在室內的沙發上。因考試結束，終端上的種種限製解鎖，楚慎行選了一本書讀。
過了半個小時，張興昌來敲門，將食盒拿給楚慎行。
程雲清在旁邊笑道：“裡麵還有一份酥酪，子遊不是喜歡吃嗎？”
楚慎行聽著，心中微動，說：“謝謝。”
“不用，”白皎大方地揮揮手，“我們剛剛在說，要不要來一局全息對戰，你要不要一起？”
楚慎行還是說：“子遊沒有醒。”
“哦哦，”張興昌幾人理解，“行，那我們去了。”
楚慎行看他們離開，自己關上門。
藤枝纏繞著床榻上的少年，楚慎行在床邊坐了片刻，捏一捏秦子遊的臉，說：“你不醒，怎麼小鹿也不出來？”
秦子遊沒有給他回應。
楚慎行歎一口氣，再看秦子遊俊秀的睡顏，到底又微笑，再低頭，親一親秦子遊麵頰。
這之後，楚慎行直起身，手指摩挲著竹馬的嘴唇。
他原本想要把第一次正式的親吻“讓給”子遊。
但這麼下去，楚慎行不太肯定，自己還能忍耐到什麼時候。
房間裡始終沒有開燈，隻有門廊處的一點昏昏光線。
楚慎行仍然看書。看到後麵，又開始疲倦。再考慮沉睡不醒的秦子遊，他“嘖”了聲，乾脆再去竹馬旁邊，抱著秦子遊入睡。
這次醒來，就到了晚間。
張興昌在群裡又發了很多消息，問楚慎行，秦子遊有無醒來，他們晚飯打算怎麼辦。
看到這些文字，楚慎行抬眼，望向旁邊的食盒。
他察覺出一絲饑餓。
在這同時，則是怪異的危機感。
他皺眉，看著秦子遊。
怎麼還不醒？
……
……
等到第二日，秦子遊的“睡眠”達到三十小時。
飛船上的醫師來到楚、秦二人的房間，給秦子遊做了一個初步檢查，一同前來的還有李鴻。
在醫師檢查期間，楚慎行問起飛船的情況。李鴻說：“之前我們申請了大型檢測儀器，現在應該已經在卡俄斯星上開始工作了。宋教官、淩教官他們留在那邊，等到軍部的人趕到，他們才會撤走。”
楚慎行聽在耳中，過了片刻，“嗯”過一聲。
他的視線始終放在秦子遊身上。
等到幾項檢查結束，李鴻擔憂地問：“這個學生怎麼樣了？”
醫師的語氣很輕鬆，說：“精神力透支太過，睡醒就好了。”
楚慎行說：“睡醒？”
醫師：“對。”上下打量一下楚慎行，“你是向導吧？”
楚慎行點頭，“對。”
醫師說：“他的精神海很深、很寬闊，這會兒在一種沉眠狀態。你如果有餘力的話，可以給他做一做梳理，也許能讓他快一點醒來。”
楚慎行深呼吸，說：“好。”
等到送走醫師，對張興昌等人報過平安之後，楚慎行回到床上。
他和自己這兩天、這許多年中做的一樣，抱住秦子遊。
這一次，他避著眼睛，意識緩緩下沉。
兩人的精神力交織甚是緊密，楚慎行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要去秦子遊夢裡。
他的意識經曆了一片漆黑的、長長的墜落，而後，落入陽光燦爛的操場。
楚慎行的魂靈歸於身體，腳下卻還是輕飄飄的。他知曉，這是因為自己身在秦子遊的夢中。
楚慎行環顧四周。
他認出來，這是自己和子遊上中學的時候，在白塔的學校裡。
他在操場，那子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