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單老頭坐在主位上, 瞪著大兒子問道。
剛剛被外麵的爭執聲鬨出來,單老頭和蔣婆子的麵上都有些疲色, 尤其想著大兒媳婦剛剛責罵的那些話透露出來的訊息,臉色一下子更臭了。
作為家裡的長子,單老頭最重視的絕對是單峻山無疑了,不同於給予老三的寵愛,對於這個長子, 單老頭是寄托著最大的期冀的。
即便對方沒有如他盼望的考上秀才考上舉人,但這個兒子能夠依靠自己的能力在縣城站穩腳跟,幫村裡人做實事, 替單家爭臉麵,從這一點上來講,他就是單老頭的驕傲。
但是現在這個驕傲卻做出了可能讓單家蒙羞的事,不論從情出發,還是從理出發, 都讓他無法接受。
“爹, 你聽我解釋。”
單峻山看著老爺子就這樣坐在他對麵, 對方上了年紀卻依舊精壯結實的身材,立馬又讓單峻山想到了小時候被棍棒支配的恐懼。
年輕時候的單老頭可沒有現在這樣的好脾氣,那時候身為鐵匠, 終日和爐火為伴的男人, 易怒易暴, 家裡的小輩, 哪個沒被他揍過,寄托全家最大的期待的單峻山,更是首當其衝,因此這個家裡,單峻山最怕的不是看似潑辣的親娘,而是在上了年紀後,脾氣變得溫和的老爺子。
“解釋個屁啊,爹娘,你們要給我做主啊,單峻山他在外頭養了個不要臉的狐狸精,那個狐狸精還懷上了他的野種。”
呂秀菊出奇的憤怒,她認為的恩愛夫婿,在她看不見的時候,和彆的女人卿卿我我,他們做過的所有親密的□□,對方都會和另外一個女人重複經曆。
更讓呂秀菊接受不了的是,單峻山居然允許那個賤人懷上他的孩子,他將她這個原配發妻當什麼,將他們的福宗當什麼。
難不成,他還想隱瞞到那個女人瓜熟蒂落,然後將那個野種和那個賤人帶回來,讓她捏著鼻子認下這個外室,讓福宗認那個野種當弟弟嗎?
他怎麼敢!
呂秀菊的心被傷的千瘡百孔,她曾經為這個家汲汲而營的做法,似乎也成了一個笑話。
“我和安娘的事,隻是意外,她是個好女子。”
單峻山看了眼妻子,忍下心中的怒火說道。
“呸——”呂秀菊一口唾沫吐在了單峻山的臉上,“好人家的姑娘會不清不白的當人家的外室,我看左右就是那些勾欄院贖身的小騷貨,也不知道在你之前,當了多少男人的”好女子”了。”
呂秀菊這句話的殺傷力不可謂不強大,單峻山口口聲聲無所謂,實際上受過點儒家教育的他,確實還是有些無法接受盧安娘之前的經曆。
隻是他們惺惺相惜在前,他知曉盧安娘那些經曆在後,因此單峻山才勉強自己忘記盧安娘曾經是個妓子,曾經有過無數的男人知道她在床上的嬌媚這個事實。
現在呂秀菊點破了他一直想要忘記的那些東西,怎能不讓單峻山惱羞成怒呢。
他的表情,在場的隻要不是傻的,都看明白了,包括剛剛因為憤怒隨口而出那段話的呂秀菊。
她居然輸給了一個□□?
“馬上讓那個女人把孩子給打了,然後斷了和她的聯係。”單老頭都想敲開自己這個大兒子的腦袋看看,他到底是抽了哪根筋,居然養了一個贖身的妓子當外室,還讓那個妓子懷上了孩子。
“爹。”
單峻山看了眼邊上低垂著頭不說話,略顯沉默的長子,狠了狠心對單老頭說道:“安娘懷的,畢竟是我的兒子,也是我們單家的子孫。”
“我們單家沒有一個妓子出生的子孫,同樣的,我們單家也不會讓一個妓子進門。”蔣婆子看著一旁悲痛欲絕的大兒媳婦,以往她雖然也覺得這個兒媳婦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吧,可是在這件事上,同為女人,她還是站在大兒媳婦那一邊的。
“安娘已經贖身了,她也是個可憐人,當初被自己的爹娘賣進了妓館,那時候的她根本無力反抗,在那樣的逆境中,她能夠憑自己的力量離開那個泥潭,她是一個值得敬佩和尊重的好女子。”
這些日子,單峻山一直都在擔驚受怕,因為他知道,自己那個弟弟不會替他隱瞞,相反,對方為了得到爹娘的歡心,恐怕還巴不得早早將這件事告訴爹娘,從而增加自己在爹娘心目中的重量。
老三一直都是這麼一個奸詐陰險的人,單峻山覺得對方身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兄弟情誼。
“我看你是腦子裡進大糞了,什麼好女人會甘願給一個有家室的男人當外室,你可彆和我說你們是互相欣賞,真心相愛,我呸,你要不是酒樓的掌櫃,咱們家要不是還有點薄產,你看那個館子裡出來的女人,會不會欣賞你,敬愛你。”
蔣婆子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單峻山的自我感動:“我現在就問你一件事,你打算怎麼處理那個女人。”
反正不論怎麼樣,蔣婆子都是不會允許那個女人進門的。
“等安娘——”單峻山頓了頓,深吸了好幾口氣,終於又有了些勇氣:“等安娘平安誕下腹中的孩子,我想讓那個孩子認祖歸宗,至於安娘,她淡泊名利,並不在意名份,到時候依舊可以待在外頭,也不會礙了秀菊的眼,更不會撼動她的地位。”
他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讓盧安娘當他的妾侍,畢竟念過幾年書的他也知道這麼做是觸犯大薑律例的,即便他自己好日子過膩了,也不至於連累孩子啊。
按照薑國的規矩,但凡參加科考的讀書人必須身家清白,要是出了一個觸犯過律法被判徒刑的親爹,這輩子,福宗這孩子就科舉無望了。
要是當地的官員再嚴苛些,單家還未分家的情況下,單福才和單福德同樣也無望仕途。
不過外室和通房這些連契書都沒有的存在就無所謂了,律法當中對這些存在並沒有嚴苛的規定,如果他隻是將盧安娘當作外室或是普通的侍婢,沒人能拿他怎麼樣。
雖然這樣做委屈了安娘,可對方那麼善解人意,那麼淡泊名利,想來也是不會在意這些的。
聽著大兒子的侃侃而談,蔣婆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真是她那個精明的兒子?
真不知道是該慶幸對方還有些腦子,沒想過將那個女人納為妾侍呢,還是該替那個機關算儘的女人惋惜,她用儘心血勾的她這個兒子讓她懷上孩子,可是因為戲演得太過,從頭到尾她這個兒子卻沒有想過迎她進門,不知道那個女人知道此刻他說的話時,是什麼樣的感想了。
“這個家,有我沒她,有她沒我,你既然一顆心都掛在了那個女人身上,那就和我和離,娶那個女人進門吧。”
呂秀菊的性子衝動剛烈,聽著即便到這個時候,丈夫居然還想著給那個野種名份,想著繼續將那個女人養在外頭,頓時火冒三丈,有一種想要砍死眼前這個男人,再殺了那個狐狸精,玉石俱焚的衝動。
“老大媳婦!”
蔣婆子重重地喊道,“這件事是峻山的錯,可你也彆一時衝動,說這句話前,也想想福宗這個孩子。”
和離是那麼簡單的事嗎,就連王春花那樣的德性,她都沒想過讓兒子和她分開過,更何況這件事裡呂秀菊這個兒媳婦從頭到尾都是委屈的那一方。
蔣婆子的理智站在大兒媳婦那邊,可作為單峻山的親娘,她又不得不替兒子好好考慮。
兒子!
呂秀菊看著身邊那個護著他,消瘦文弱的獨子,原本鼓脹的氣頓時就被戳破,一下子萎靡了下來,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強橫之外的柔弱憔悴。
看媳婦在娘親提到兒子後頓時就安靜下來,單峻山反倒覺得找到了突破口,打起精神似乎又有話想說。
“老二,去拿我的鐵尺來。”
單老頭注意著長子的表情,在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後,對著一旁的二兒子開口。
“老頭子。”
“爹。”
全家知道那個鐵尺存在的人,都忍不住驚呼。
說起來,那個鐵尺也算是單家傳家的東西了,這是當年教單老頭打鐵的老人給他的出師禮,這些年一直被供在打鐵坊裡,單家的人恐懼它,同時也是因為這是單家的戒尺,隻有在家裡有人犯了大錯的時候,這把尺才會被請出來。
在全家人的記憶裡,這把尺隻被用了一次,那次的結果,讓所有人的記憶猶新。
單峻山打了個寒戰,看著老爺子冷凝的眼神,雙腿一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他又不是蠢貨,當然知道這一次,他爹讓弟弟去把鐵尺拿來,打的是誰了,左右也不會是他媳婦。
“老頭子。”
蔣婆子知道那鐵尺打在人身上有多痛,那一次,她隻是護著那個挨打的人蹭到了幾下,都皮開肉綻,養了好久,傷口才愈合,現在這把鐵尺又要用在她在意的人身上,就連蔣婆子此時對那個兒子氣極,也有些不忍了。
“去拿!”
單老頭重重拍了桌子,怒吼的聲音將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蘇湘摟住女兒的耳朵,都懷疑自己縱著這個小祖宗來這兒,是不是一件正確的事。
“打吧打吧,打痛了,就該知道錯了。”
蔣婆子紅著眼眶,扭過頭去,不忍看之後發生的事。
家裡的幾個孩子都不明白為什麼長輩會是這樣的反應,包括單福宗,他隻知道家裡的打鐵坊供著那麼一把尺子,卻不知道家裡人對他如此畏懼的原因。
“福宗,帶著你弟弟離開,你放心,這件事,爺爺會給你娘一個公道。”
單老頭看向一旁的大孫子時,眼神變得柔和安撫了許多,他不希望因為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而毀了他出色的大孫子。
“福宗,聽你爺爺的話,娘自個兒撐得住。”
呂秀菊已經能想到之後發生的事了,她雖然痛恨眼前這個男人,可她也明白,這個男人再錯,也是她兒子的爹,之後的畫麵,福宗並不適合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