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似乎轉眼間整個世界就被披上了一層靜謐的白。
張建設將車停在了火車站門口, 動了動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脖頸, 拿起掛在座側妻子專門做的保溫布兜, 從裡麵抽出大保溫杯。
擰開杯蓋,看著上前漂浮著密密麻麻的紅胖枸杞, 厭惡的皺了皺眉頭,也不知道哪個和妻子說的, 枸杞泡水喝了對身體好, 連喝了一個多月身體好沒好他沒覺出來, 這甜滋滋又苦不拉幾的味道他可是真受夠了,回家一定要和妻子抗議這事。
撅嘴吹了吹,將枸杞吹到一邊, 他才將唇湊近杯沿吸溜吸溜的喝起水來。
他們這工作苦啊, 一天天的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不說,連喝個水都不敢儘興,怕正拉著客的時候想上廁所啊, 隻有到真渴得受不了了時才會用水洇洇嘴唇。
窗外的雪越來越大, 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前窗匝個密密實實, 望不出去。他趕緊開了雨刷器, 唯恐一會兒雪都凍在窗上刮不下來。
下雪好啊,下雪路不好走,那坐車的人就多啦!
這樣想著他不由從心裡祈禱下吧下吧、使勁下吧!
老天聽沒聽見他不知道,但來活了他知道。
隻見兩個小姑娘匆匆跑出來,打眼一掃就衝著他的車過來。
他忙擰好杯蓋把水放回原位, 擺出一副笑臉迎人的專業模樣,不能丟人咱大京城的臉麵啊!
“師傅麻煩去平安醫院,快一點。”兩人一前一後拉開車門還沒坐好就急急吩咐道。
“好嘞!”他笑應一聲,熱情道,“兩位姑娘不是京城人吧,過來走親戚還是遊玩啊?”不過兩人都是空手,又不太像。
坐前麵的姑娘側頭看了他一眼,那眼光和外麵的天氣一樣,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去平安醫院,麻煩師傅快一點!”
張建設心說這是一個不愛聊天的主兒,不過做他們這行的,見的彆的不多,就是人多,有那能說會道讓你一句話插不上嘴的話匣子,也有這種板著個臉惜字如金的悶葫蘆。
“行,這就走!”他嘴裡痛快的應道,然後掛檔放手刹加油,車子動起來。
雪天路滑,他也沒有快開,側耳細聽還能聽到車輪壓過雪層的嘎吱聲。
“師傅,你快一點行嗎,我們真的有急事,救命的事!”後座的小姑娘可能是覺得速度太慢了,急聲說道。
張建設回頭看她一眼笑嗬嗬的安慰道,“行行行,你彆急,我給你開快點,保證不耽誤你事。”他雖然這樣說著可是卻沒有絲毫加速的打算,這麼大的雪,真開快了,出事故算誰的?彆彆人的命救不成再讓彆人來救他們的命,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不過他做司機的卻也深深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速度你可以不到位,但嘴裡的話那一定得說到位,不能讓客人挑出毛病來。
這不,他說完以後,兩個小姑娘的表情雖然依舊焦急但卻不好意思催促他了。
“兩個小妹妹第一次來京城吧,我給你們介紹幾個有趣的景點兒?”乾他們這行的有個毛病,就是受不了車裡空氣凝固,所以總喜歡找點話題聊聊,打破尷尬的氣氛,況且他的職業也讓他覺得自己有義務和外地人宣傳宣傳大京城的美麗風景,“我和你們說啊,雪中的京城那是彆有一番韻味,尤其是站在長城上,那真是…主席那首詞怎麼說來著?”他側頭想了想,終於想起來,於是右手用力伸出,深情的做了個起式,聲音激昂的吟誦道,“啊……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裡雪飄——”
“師傅!”後座姑娘尖聲打斷他,“我們著急,您快點開行嗎?求你了!”
張建設詩性正濃被打斷,心頭有些不悅,收回手,忍不住說教道,“你這小姑娘,我也不是不想給你快開,可是你也看到了,這雪大路滑,咱們得安全第一不是,不然萬一出了交通事故誰能負責,你——”
一疊錢突然遞到他麵前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說教。
冷的和外麵冰雪有一拚的聲音從身側響起:“十分鐘到平安醫院這些錢都是你的。”
他覷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拿著的錢,少說也有一百,抵得上他小半個月工資了。
似乎是察覺出了他的不相信,身邊這姑娘二話沒說伸手打開車中央的扶手箱,把錢直接塞了進去。
“小姑娘敞亮,十分鐘是吧,您坐穩嘍!”見這小姑娘如此乾脆,他也不墨跡。
接著整個人表情一變,再不見剛剛的漫不經心,上檔加油,車子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射出去,車輪下的雪花因急速而被高高拋起,然後隨著從天而降的飄雪一起落下。
雪天路滑是沒錯,但雪天人車稀少也是事實,再加上他熟悉路況,那車子開得真是一路飛馳,好不迅急,所以沒一會兒的功夫,伴隨著一陣尖銳刺耳的刹車聲,車子就停在了平安醫院的大門前。
“到了!”他頗為得意的一揚下巴,“我跟你們說也就是遇上我這個司機老手了,你要換其他人根本不敢在雪天這——”他話還沒說完,車還沒停穩,卻見兩個小姑娘已經急匆匆的推開門下車朝醫院裡跑去了。
“還真有急事啊!”他聳聳肩,然後趕忙低頭打開扶手箱掏出裡麵的錢沾著唾沫數了起來。
數完錢,他不由樂得眉開眼笑,“要天天遇見這樣大方的客人就好了。”說著又抬頭往醫院裡瞅了瞅,琢磨著要不在這兒留一會兒?沒準這兩小姑娘出來還得坐車呢!
不想這一瞅卻讓他看到驚人的一幕,隻見剛剛出手大方那姑娘揚起拳頭朝一個男人臉上揍過去。
許是雪天地滑,也可能是那男人沒有防備,當然也有可能是那男人弱雞,總之一拳被撂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