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佳興道:“我剛才熱了一下,你快喝了,我再把杯子拿走。”
張芳一口氣把奶喝了,笑著說:“好喝,真好喝,你爸那個老糊塗,還老說我慣著你,媽就知道你還是懂事。那房子你彆愁,媽看著彆處也有好幾個地方蓋樓呢,位置雖然偏了一點,但是比麗景那裡的還大還便宜,劃算得很……”
喬佳興沉默了一會,才說:“你彆提這事了,我不要了。”
他拿著杯子離開之後,張芳又聽了一會匣子,困意再次襲來,她想著差不多該起來做飯了,眼皮卻不由自主地合上,一下子睡了過去。
過了一會,她臥室的房門再一次被打開了,喬佳興走了進來,一隻手背在身後,輕聲叫:“媽?”
張芳的呼吸聲很平穩,沒有回答他。
喬佳興的渾身都在發抖,汗水從他的額角滲出來,又順著麵頰滾落到了地上,他覺得自己好像要昏過去了,但實際上,每一步都走的很穩。
他一步步接近張芳,先是從她的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之後,裡麵零零散散隻有四百八十來塊錢。
即使在這種緊張的時刻,喬佳興還是不由為這點錢撇了撇嘴,他把錢塞到衣兜裡,凝視著母親的麵孔,輕輕把一個裝有透明液體的小瓶子放在桌麵上,帶著一次性橡膠手套的手取出了手術刀。
喬廣瀾急著離開醫院,就是為了去找喬佳興,他敏銳地感覺到自己似乎已經捕捉到了這些事情之間的聯係。
之前知道喬佳興交了女朋友,花錢大手大腳,所以變著法地向父母和兄長要錢,本以為這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然而現在看來,他的那個女朋友一定不簡單。
賣器官得到的錢不是一個小數目,要怎麼揮霍才能那麼快就捉襟見肘?這多半是一個騙局!
杜明舟的手機響了,他開著車,抽空看一眼屏幕:“是你要的信息。”
喬廣瀾拿起來,杜明舟又說:“鎖屏是寫個‘喬’字。”
喬廣瀾:“……”
他默默打開鎖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消息,長出了口氣。
杜明舟詢問地看了他一眼。
喬廣瀾道:“方苧苧剛回T市的時候,轉到了胡肖的班級,她們是初中同學。”
杜明舟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很快地說:“方濟河跟方苧苧隻差四個月,我記得他們也是同班同學。”
他腦子轉的很快,喬廣瀾點了點頭,又補充道:“我媽曾經在他們的學校的宿舍樓裡當過樓長——就是專門負責管理宿管阿姨的人。”
所有的信息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杜明舟也意識到了什麼,一言不發地猛踩油門,加快了車速。
喬佳興滿手都是鮮血,收回了手術刀,事情進行到這一步,他反而比之前冷靜了不少。
——這套房子,包括喬波和張芳,都在很久之前就上了保險,受益人寫的就是他的名字。張芳的床角上放著已經用了好幾年的插排,她平時充完電之後總是忘了拔掉充電器,自己曾經提醒過她的,這樣很容易失火,但她還是總記不住。
那麼……今天可能真的要失火了。
喬佳興冷靜地摘下自己的手套,卷住小巧的手術刀,一起衝進了馬桶裡,他把桌子上已經被裝滿的玻璃瓶小心翼翼揣進了外衣兜,從抽屜裡找出一盒老式火柴。
用鑰匙開門的聲音忽然響了。
媽的,就差一點!喬波不是今天晚上不回來的嗎?!
喬佳興迅速用被子蓋在張芳的身體上,關上臥室的門走出去,沒來得及回到自己的房間,喬波已經進來了。
喬佳興隻好站在大廳裡,跟他打了個招呼:“爸。”
最近父子之間的關係有點緊張,互相很少說話,喬波見他還知道主動打招呼了,臉色好了一點,點了點頭:“在這裡傻站著乾什麼,你媽呢?”
喬佳興緊張的手心冒汗,拚命想想個主意出來,卻什麼都想不到,他隻能回答喬波的問題:“媽、媽睡著了……你不是去大伯家住嗎?”
喬波道:“他們家有客人,沒我睡覺的地方,就回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道:“這屋子裡是什麼味?”
喬佳興餘光看到了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水果刀,心臟劇烈跳動,額頭的青筋都幾乎爆出,心神不屬地說:“不知道。”
喬波也沒當回事,伸手去推自己臥室的門。
門吱呀呀開了,他剛才聞到的味道愈發濃鬱,心裡還沒來得及奇怪,就聽見兒子在身後叫了自己一聲,聲音淒厲:“爸!”
喬波回頭,一把水果刀當胸捅了過來!
在緊急時刻,震驚過度,頭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動作都是憑著本能,喬波飛快地向著旁邊閃去,那一刀擦著他的肋骨捅了過去,激起一蓬血花。
喬佳興這一刀既然捅了出去,就再也回不了頭了,他拿著刀在父親身後追趕,喬波慌不擇路,捂著傷口,跌跌撞撞地衝進了自己的臥室裡,腦子裡還糊塗著,一邊跑一邊喊:“喬佳興你是不是瘋了!”
他被椅子腿絆了一跤,向前撲出去,手在半空胡亂抓著,忽然頭頂上有什麼東西蓋下來,緊接著鼻端就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傳來。
原來剛才他不小心把床上的被子給拽下來了。這又救了喬波一命,因為喬佳興正好一刀砍在被子上。
兩個人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同時一頓,氣氛突然凝滯。喬波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躺在床上的妻子已經開膛破肚,床單上有大片大片的鮮血。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可怕的聯想讓他忘記了自己的危險和傷勢,不敢置信,又無法解釋,喬波猛地回頭瞪向喬佳興,聲音都已經變了調:“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喬佳興冷冷地說:“我殺的。”
他避開了喬波的目光,覺得又羞愧又痛快。
喬波原本並不是什麼聰明人,但前一陣長子那邊剛剛出了醫鬨的事,聽說是有人誣陷他偷器官賣,再加上張芳的死法又實在太少見……喬波被逼到了這個地步,心裡突然一激靈,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目光落到喬佳興鼓鼓的衣兜上。
喬佳興下意識地一捂,片刻後反應過來,又坦然把手放開了。
剛才的遲疑、猶豫、驚恐都不見了,隨著那一刀的捅下,帶走的不僅僅是親人的生命,還有他的良知。
喬佳興依舊是那種冷冷的聲調:“從小到大無論遇到什麼麻煩事都有爸媽和大哥在,隻要我想要的,你們肯定會儘力給我,我好好學習就行,這不是你們說的嗎?既然如此,我需要錢,為什麼不給我?!是你們逼我的!”
像是被人當胸打了一拳,喬波後退一步,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他覺得麵前站著的這個,似乎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一個魔鬼!
他竟然為了賣器官換錢,殺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老天啊!
但這些話確實是他們曾經說過的,自己種下的禍根,如今也隻能自己承擔後果。
他的嘴裡發苦,心亂如麻,喬佳興卻已經收起了笑容,惡狠狠地說:“現在你就算要我收手,也已經來不及了!”
出事了!
喬廣瀾和杜明舟剛剛走到車前打算坐上去,喬廣瀾的表情忽然一變——當初他剛覺得喬佳興不對勁的時候,就在他的身上放過一張驅邪符,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驅邪符產生了感應,喬佳興身邊有濃重的陰氣!
杜明舟在旁邊剛剛打開副駕駛一側的車門,想讓喬廣瀾先進去,整個人就被直接一推,身不由己的被塞進了車裡,緊接著車門“砰”地關上,喬廣瀾從另一邊坐上了駕駛座。
杜明舟哭笑不得:“你這個急性子,真是。”
喬廣瀾迅速係上安全帶,發動車子,語速也飛快:“我開車比你快!係好安全帶,走了。”
杜明舟剛剛準備好,車子已經向離弦的箭一樣狂飆了出去,一路上見縫插針,超車無數,引來身後一片罵聲,要不是看著是輛豪車,估計早有人撞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