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舊之後,那些人嘴裡逐漸不乾不淨起來,開始評判起新娘和幾個伴娘的身材長相,話越說越下流,路珩皺起眉頭,耐著性子聽著。聽了一會,幾個人開始商量吃飯前鬨洞房的時候要占伴娘的便宜。
占便宜……流產……或許前後兩個夢境之間,並不是按照正常的時間順序來的呢?
路珩心念一動,遠遠地向站在草坪上說話的幾位伴娘那裡看過去,試圖辨認。
可惜他從剛剛明白感情開始,心裡麵就一直心心念念的是喬廣瀾一個人,很少注意其他的女孩們是美是醜,這樣一看,隻覺得所有的人都化妝化成了一個模樣,根本分彆不出有什麼區彆。
尤海他們也商量完了,一群人走過去,先跟伴娘們搭訕套近乎。
就在這時,一個巨雷當頭劈下來,正好落在了路珩身前那棵大樹上麵,無數枝條碎葉劈裡啪啦地往下掉。他迅速向後倒躍幾步,胳膊緊急在臉前一擋,一根焦了的樹枝被他格飛,免去了一次毀容的危機。
緊接著整個婚宴消失了,世界重新陷入黑暗。
路珩穩穩站在黑暗中,既不驚慌,也不走動,沉吟自語道:“天象生變,難道這個意思是,這場婚禮是所有災難發生的源頭嗎?”
緊接著,有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來:“你說你喜歡我,可能是因為你現在還不夠了解我,等到以後你知道了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你就不會再喜歡我了。”
雖然有了聲音,可是周圍依舊漆黑一片,另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溫和地回答道:“不,不是我不夠了解你,而是你不夠了解我才對。我喜歡上什麼人,那個人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無論她是什麼樣子。”
路珩心想:這話說的可是深得我心啊,應該多學學,記下來回頭說給阿瀾聽。
想到喬廣瀾,他的臉上又忍不住帶出來一點柔軟的淺笑,但琢磨了一下又覺得換成是喬廣瀾,也問不出來這樣的問題。
這兩個聲音片段一閃而過,那對男女沒有將對話進行下去,等眼睛能夠重新看清東西的時候,路珩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又換了一片空間。
臉上溫軟的淺笑瞬間褪去,周圍的陰煞之氣轉眼逼壓而至,路珩神色一凜,揮手間已經把煞氣打散,而前方的黑暗裡,有人絕望地慘呼了一聲“有鬼,救命啊”——
他身形一動,快速向著那個方向跑過去,已經聽出這個喊叫救命的人正是範誌波。
看來這才是範誌波從尤海那裡得到的,真正噩夢的那一部分!
眼前的光線很暗,背景的底色是一片黯黯的血紅,仿佛迷宮一樣的空間裡,雜亂的腳步左衝右突,找不到出口,平添了一種緊張的氣氛。
路珩的手摸到了旁邊粗糙的牆麵,於是手臂和腳尖同時用力,三下兩下翻上了旁邊的牆頭,坐在上麵居高臨下地觀察著眼前發生的事情。
正如之前範誌波說過的那樣,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孩正四肢著地的在他身後追趕,不時齜牙咧嘴,露出一口腐爛的牙齒,但就在每次他即將真正咬上範誌波的時候,總有一道白光及時閃出,將小孩隔開一點。
路珩知道,那應該就是金英敏那個護身符的效果了。
但即使是如此,範誌波還是嚇個半死,他一邊狂奔,一邊聲嘶力竭地喊叫,手在半空中胡亂地揮舞著,恐怕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亂叫什麼。
路珩瀟灑地坐在牆頭上,抱臂看見這一幕,挺不厚道地笑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周圍忽然之間又是一陣陰煞之氣大盛,這一次足足要比剛才瞬間提升了好幾十倍!範誌波身上的白光遽然滅去!
護身符失效!
與此同時,路珩也感覺胸口好像被人重重擂了一拳,他臉色頓變,一下子從牆頭上站了起來。
不對,這感覺……剛才失效的可不是金英民的護身符,是自己重新送給範誌波的那一個!
這就說明現在的範誌波不是夢裡殘存的記憶虛影,而是再一次被拖進夢境裡麵的真人!
路珩的拳頭握緊,閉目尋找陰煞之氣傳來的方向,幾秒鐘之後猛地睜眼回頭,雙指並攏在眼前一劃,向著西北方向看去。
那個方向遠看黑雲翻湧,緊接著又過了片刻,那翻湧的黑雲逐漸靠近,路珩才看出來具體的形體。
無數奇形怪狀的鬼魅孤魂從遠方成群結隊地包圍過來,嘴裡發出哀哭聲,這陣仗簡直趕上了傳說中的百鬼夜行,情況十分凶險,要救人,就得抱著同樣把自己的小命豁出去的決心。
一個夢境中居然有這麼多凶煞之物,簡直見所未見,駭人聽聞!
但路珩已經顧不上尋找原因了,看看遠處蜂擁而來的鬼魅,再看看已經危在旦夕的範誌波,長歎了口氣,搖頭道:“長流派門規的第一條,不可見死不救……無奈啊!”
他在外衣兜裡一掏,拿出來一根手指粗細,巴掌大小的小鞭子,路珩握住鞭柄,在半空中猛力一甩。
“啪!”
清脆的鞭聲在暗夜中響起,陰煞之氣仿佛被這清響撕開了一道口子,那一瞬間,所有的魑魅魍魎全部止住了動作,朝拜一樣轉向路珩的方向,被他的法力暫時壓製。
路珩手裡的鞭子被他一甩,瞬間長長了好幾倍,他趁著這個間隙從高處一撲而下,手中鞭影甩出,直接卷住範誌波的身體,將他向自己身後一甩,脫離了嬰靈的控製。
範誌波乍看見路珩,簡直快要痛哭流涕:“你、你快救救我!”
“你閉嘴!”路珩冷著臉道,“我不想讓自己更加覺得救你這個行為十分愚蠢了。”
其實如果理智地權衡起來,範誌波這個人實在不值得他舍命相救,但路珩和喬廣瀾做這一行,性質實際上類似於警/察,隻不過一個管陽間,一個管陰世。
從入門的那一天開始,接受的教育就是無論什麼時候,人為先,己為後,不能漠視任何一條性命。這早就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根本就沒有猶豫值不值得的餘地。
更何況範誌波的命牽扯著金英民的死亡真相,路珩吃醋是吃醋,但就衝金英民是喬廣瀾好朋友這一條,他就算是賠上命也得出這個手。
路珩在說話的時候也沒閒著,長鞭橫掃而出,潮水一樣湧過來的鬼魅被這一鞭瞬間打散半數,他側身急速後閃,同時一腳踹飛了範誌波,粗魯地幫助他躲過了嬰靈的攻擊。
路珩看準方位,左右踏步回旋,心中默數:“值符、太陰、芮;太常、白虎、蓬……九地、九天、禽九星!”
隨著最後一個方位踏完,路珩一鞭子砸在了牆壁上,被他砸中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扇大門。
路珩道:“走!”
他的鞭子一掃,直接卷著範誌波扔了出去,緊跟著自己也要往外跳。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惡業鬼竟然緊緊扒在範誌波的身上,跟著他一起掉出了那扇門。
惡業鬼十分凶殘,而且善於隱藏形體,如果讓它從這裡跑出去混到學校裡,後果不堪設想,不知道多少人都要遭殃。
路珩沒有猶豫的時間,鞭子揮出去,在範誌波摔出去的一刹那將惡業鬼打散,但是這麼一耽擱,他也失去了出去的時機。
路珩苦笑,回過頭來麵對虎視眈眈的一群鬼,抖了抖手裡的鞭子:“好了,如諸位所見,現在我出不去了,也不知道是算我倒黴,還是算你們倒黴。”
如果要按照正常的狀態來算的話,需要痛哭流涕大喊點背的,肯定是不幸遭遇路珩的這群傻鬼了,可惜之前為救喬廣瀾,他的身上一直有傷,一開始還沒什麼問題,動手的次數多了,體力有些跟不上,動作也就慢了下來。
路珩的右臂被劃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索性長笑一聲,瀟灑揮手,將鞭子扔了出去。他可以死,但是絕對不能死的太難看,最起碼也得混個同歸於儘才行。
路珩用手掌在傷口上抹了一把血,朝著地上一拍,一字一頓地說:“以我真靈,奉為犧牲,可召日月,可喚奇精……”
“召你妹!你還是閉嘴吧!”
忽然之間,一個清朗的聲音毫不留情地將路珩的話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