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服侍您……”
老夫人抬手打住她的話:“讓江紅來吧,我習慣她伺候了。”
送走了周氏,江嬤嬤回來見主子手裡多了串碧璽佛珠,不禁笑道:“您這是心煩了?”自個端了繡凳來到榻邊,“二夫人把手裡的賬本和鑰匙交了,也就沒大事了。”
“那是你想得美,”老夫人撚著佛珠:“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當年舒安身子不好時,我幾次說讓她幫著分擔些事務,她屢屢拒絕。原我還以為她礙著身份,無心去沾伯府的事。到這會才揭底,人家是想要的太多。”
“二夫人這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江嬤嬤挽起袖子給主子捏著腿:“您就彆跟著
氣了。”
老夫人冷哼一聲:“那是她眼裡沒容下人。”
“是,老奴也沒想到三姑娘會主動去勸大夫人,”江嬤嬤笑道:“還下狠手,處理了彩絹。”
“以前不動,是因為周氏還沒觸到三丫頭劃的那根線,”老夫人自認對這個孫女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錢氏入不得她的眼,但彥哥兒和宏哥兒,三丫頭也是真喜歡。”
“兩位小少爺也極喜三姑娘,您當初總是讓三姑娘帶著他們玩,是不是就想這茬了?”
還真是,老夫人麵上終有了笑:“我啊……”
“老夫人,”門簾外傳來竹芋的聲音:“大理寺少卿佟大人夫人身邊的嬤嬤給您遞拜帖來。”
佟?老夫人看向江嬤嬤。
江嬤嬤湊近低語:“大理寺左少卿,佟誌華。”
原來是佟誌華,那他的妻子不就是承恩侯夫人朱薑氏的表妹薛氏阿煙?老夫人心有疑惑,伯府與佟家可無什往來,她這才回京沒幾天,佟薛氏怎麼就惦記上她了?
“請佟家嬤嬤進屋說話。”
一個打扮體麵的嬤嬤走進屋裡,低垂著首快步上前行禮,奉上拜帖:“貿然前來,叨嘮老太君了。”
“佟家嬤嬤客氣了,”老夫人示意江嬤嬤接過帖子,拿來翻開看了一眼,帖子裡並沒詳說。這無親無故的突然找上門,無外乎就那幾件事,心裡隱隱有了猜測,但卻不能肯定。
“佟家嬤嬤可知你家夫人是因著什麼事需親自前來拜訪?”
“這個老奴還真不好多嘴,老夫人要是允了,我家夫人明日就上門與您細說。”
有七八分肯定了,老夫人點首:“明日老身有空。”
“行,那老奴這就回去將老夫人的意思轉達,我家夫人還正等著。”
“竹芋,送佟家嬤嬤出府。”
“是”
待人走了,老夫人拿起拜帖再仔細看一遍,還是簡簡單單的那兩行字:“你說這是要給府裡的哪個姑娘說親?”
江嬤嬤還真拿不準:“您怎麼就知道是來說親的?”
“你個老貨,”老夫人瞥了一眼江嬤嬤:“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大理寺左少卿佟誌華,與三丫頭的大舅燕布政使是同年。要說是衝著三丫頭來的,現三丫頭大舅母就在京中,薛家阿煙應會
跟燕家通過氣。
可燕家那一點聲都沒有?
“您也彆想了,”江嬤嬤抽走老夫人手裡的帖子:“明兒佟夫人來了,不就清楚了。您剛就說累,奴婢服侍您睡會。”
京郊莊子送了一車吃食進府,李安好留了鴿子、野兔和一筐柑橘,便讓旬嬤嬤將剩下的東西分一分送往各院。她算計著勇毅侯夫人的生辰,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進小書房拿了五福玉香球掛在腰間。
“寶櫻,揀個大皮相好的柑橘裝一盤,晚些時候,我要去看六妹妹。”
“好”
挨過了一天,李安馨站都站不直,兩腿抖抖霍霍的,任由悅心和悅鈴架著來到貴妃椅上躺著。嚴嬤嬤大概是得了祖母的話,這兩日簡直可稱苛刻。比之李安馨,李桐兒此刻隻想暈厥過去,如此也能好受些。
練著儀態時,這全身上下都是麻木的。可一停下來,酸痛立馬入骨,那感覺可謂是生不如死。
“六妹妹,你還好嗎?”
李安馨癱在椅子上一動都不敢動,氣若懸絲地回道:“我無事,四姐姐要回了嗎?”
她倒是想賴在這睡到天明,可惜不能。李桐兒見章婆子來了,借著丫鬟的力掙紮著起身:“六妹妹休息好了,也早點回去梳洗。”一天下來,這滿身的酸臭味,她自己聞著都作嘔。
傍晚的紅霞映照在臉上,為李安馨增多幾分柔美。眼睫輕顫,她望著被紅霞暈染了的天空,來自身體的酸疼讓她不由自主地落了淚。無人打攪,這份寧靜洗去了她心中的煩躁。
天上的紅霞還在蔓延,李安馨喜歡它的顏色,癡癡地看著,幻想著有一日她能披上那大紅的霞帔,嫁予世間最尊貴的……眼前一暗,有人擋住了霞光,熟悉的麵孔闖入眼簾。
“六妹妹怎麼還躺在這?”李安好眼看著李安馨那張頂多掛著二兩肉的小臉上沒了神往變得陰沉,直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攪了彆人的美夢:“天晚了,初冬風寒,凍著了可怎麼好?”
“多謝三姐姐關心,”李安馨扯起嘴角,回以笑臉:“很久沒見這麼美的晚霞了,我看著入了迷,還好三姐姐來了,喚醒了我,我這就回。”
“既然難得,那就多看一會吧,”李安好抽出掖在琵琶袖
中的帕子,擦了擦手:“我看你也累了,今日莊子裡送了一些柑橘來,我給你剝一個。”
一陣風經過,火紅的直穗揚開,有兩根落於李安馨的麵頰,目光下沉,見著那精致物,眼底起了波痕。
“好漂亮的五福玉香球,三姐姐新得的?”
“嗯,”李安好剝著柑橘:“妹妹之前準備的小宴定在什麼時候?”
李安馨看著那個玉香球:“近日功課繁多,怕是沒有時間開小宴了。等我及笄之後,雪也將至,我那幾個好友又要準備著去參加柔嘉公主的初雪紅梅宴,應也沒時間來。待開春吧,到時還要請三姐姐幫我參詳參詳。”
因著李桐兒的破事,母親哪裡還會準她年前設小宴?
“也好。”
一夜之間,草木皆裹了層薄薄的銀霜。李安好請完安回了汀雪苑,用了早膳便窩到榻上:“門口的簾子可以換了。”
“待您午休,奴婢就領著寶桃把厚簾子換上,”旬嬤嬤灌了個湯婆子塞到主子腳下:“這天是一日更比一日寒,再過半月估計就得燒炭了。”
“往年不都是這樣嗎?”
吃飽了,身子又暖和,李安好拿著《梧州誌》才看了三頁,上下眼皮就開始使勁想往一塊湊。打了個哈氣,合起書放下豎著的軟枕,乾脆躺下再眯一會。
冬日裡覺香,沒人擾,李安好一覺睡到巳時初。正欲下榻洗漱醒醒神,可腳還沒沾著地,鶯歌那丫頭就一下子竄進了屋,其身後還簇擁著幾個。
“姑娘,大理寺左少卿佟誌華的夫人來給您說親了。”
什麼?李安好半隻腳塞在繡鞋中,聽著這話竟愣住了,有人給她說親?心中掠過什麼,抬眼望去,見幾個婢女均一臉緊張地盯著她,自行穿好鞋下了榻。
“佟大人的夫人還在府裡嗎?”
佟誌華和承恩侯算是連襟,佟夫人怎麼會有心給她說親?回想那日的驚馬事件,突然有所悟,也許從一開始她就忽略了一點。
“沒見著您,她怎麼可能走,這會正在寧餘堂與老夫人敘話,”寶櫻給寶喬打了個眼色,示意其去端水:“估計一會江嬤嬤就該來請了,您身上這套襖裙皺了,奴婢給您取一套新的。”
“嗯,”李安好也想見一見這位佟
夫人。
而此刻寧餘堂裡,老夫人聽聞佟薛氏說,俊材是她娘家嫂子的嫡親侄子,在心裡快速捋了捋。薛氏的娘家嫂子,能叫得出名的也就隻有一位,出自鄴州孟家七房。
這鄴州孟家確實是底蘊深厚的大家,祖上出過帝師,可那都是前朝的事。大靖建國後,鄴州孟家也多有兒郎出仕,可卻無一能越過三品的坎。
薛氏觀著寧誠伯老夫人的麵,不知其所想口上繼續誇著:“我那侄子是個傲氣的,之所以拖到二十又五,全是因他執意先考取功名,後再成家。”
“好兒郎誌在建功立業,”老夫人順著話問道:“那貴家公子考取功名了嗎?”
“考了,”薛氏似就在等這問話:“三年前鄉試得了遼中省第三十八名,已是舉人老爺。”
那還真算是年少有為,老夫人麵上不顯,心裡也無多喜。畢竟安好的大舅燕布政使可是靖文十一年的狀元,當時也不過二十又三。而安好的小舅則是靖文十七年的傳臚,年歲也比孟家兒郎小。
且遼中省居北,文風不比南方。鄉試得了三十八名,會試如何是真難斷。還有,估計燕家與她是一樣的心思,不想安好遠嫁他鄉。
察覺到寧誠伯老夫人不甚熱絡,薛氏麵上也淡了一分,若不是文瑜底子薄,官場上要靠著燕家照顧,她嫂子還真瞧不上寧誠伯府這樣的破落戶。也不看看,自家的閨女都多大年紀了?
隻孟家看重那老姑娘背後的助力,她還得陪著笑臉撮合:“我也有幾年沒見府上的三姑娘了,”說著便輕撩袖子,露出戴在手腕上的那隻和田玉鐲,“不知老夫人能否給晚輩個臉麵,讓我把這禮送出去?”
“佟夫人言重了,”老夫人下望那隻鐲子,吩咐江嬤嬤:“去請三姑娘來。”
這薛家阿煙是越來越張揚了。也是,夫君已位居四品大理寺左少卿,離大理寺卿的位置也就一步之遙,還有的盼頭。
李安好是早就準備好了,江嬤嬤來找,她是一點不見羞澀,圍了鬥篷就跟著去了寧餘堂。
一路上,江嬤嬤將薛氏所言都細細詳說。老夫人讓她去汀雪苑請人,也就是這個意思。那薛氏話語之中帶著股盛氣,這是打量著三姑娘年歲大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