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以七兒未滿十五為由,將事擱置,半年之後就將那庶女賜給了三兒為側妃。自那起,皇後對待七兒的態度變了,她也隱約摸到了皇帝的心思,同與皇後一般再不敢輕視。
為了籠絡住七兒,她要他娶她的表侄女。皇後哪裡肯,執意要將表外甥女嫁予七兒為正妃。結果她們還是都敗給了先帝爺。
自新帝登基
,一轉眼已過去十年。十年,他未娶妻,陳太後又在七年前去了護國寺,後宮裡人人敬她等同太後,而皇帝卻是唯一的例外。在他的眼裡,她這個生母與旁的太妃並無兩樣。
這麼多年來,鳳印一直都存放在坤寧宮,他從未想過將它取出,交於一宮代掌。
他不信她,而這都是拜先帝爺所賜。
想到那個下著鵝毛大雪的夜,懿貴太妃臉上漸漸沒了哀戚,櫻唇慢慢彎起,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的怨恨,張口無聲說了句:“殺得好。”隻可惜所有痕跡都被抹去了,不然兩虎相鬥,她的三兒就有機會了。
皇帝回了乾正殿,用了早膳走動了一會,便開始批閱奏折。
端著茶守在一邊的範德江憋了一肚子的事,但卻不敢開口問。
批複了兩本折子,皇帝屈指在龍案上敲了一下。範德江立馬送上茶:“天寒了,奴才給您換了母樹大紅袍。”
“嗯,”皇帝接了茶杯,小小抿了一口:“派人去欽天監讓欽天監監正測算今年的初雪,測定好後送去柔嘉公主府。”
“是,”範德江偷偷瞄了一眼皇上,麵上不見喜怒,但肯開口說話應是沒因境傷情,終是敵不過心裡那隻在撓的貓爪,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寧誠伯府……”
“朕記得庫裡還有幾隻北越進貢的千年人參,”皇帝又喝了兩口茶,放下杯子:“你取上一支,去太醫院叫上薑蓯靈,親自去一趟寧誠伯府。”
“是”
這個確實不能耽誤,瞧寧誠伯哭得那麼傷心,老夫人的身子肯定是不太好。等會得讓薑蓯靈好好診脈,怎麼說這寧誠伯府日後也是……不不,是皇上體恤開國勳貴。
拿起朱筆,皇帝繼續翻看奏折,隻是在想到今日早朝上的事,又不禁笑道:“朕突然發現寧誠伯也不是一無是處,”經了燕夫人的點撥,竟能徒生大膽,一次捅了鐘家、勇毅侯府和承恩侯府,“不錯,刑科都給事中的位置就留給他了。”
刑科都給事中?範德江這會可以確定了,寧誠伯今早那一嚎哭是哭到皇上心坎裡去了。不然也會把這麼個實實在在的位置丟入寧誠伯口裡,雖說寧誠伯現也是五品官,但這裡區彆大了。
“那皇上,奴才這
趟去寧誠伯府要給透句話嗎?”讓寧誠伯膽子再大點,一嘚瑟多拉幾個下渾水。
“你親自去走一趟就行了,”都到了這個時候,皇帝也不想再出岔子:“話不要多說,先由著他們吵著吧。”吵到初雪之後,他見過她了再做定論。
“是,那奴才現就下去準備著往寧誠伯府探望老夫人。”
皇帝點首:“去吧。”
“奴才告退。”
待範德江出了大殿,皇帝擱下朱筆,後仰倚靠著龍椅上,閉上雙目,抬手揉捏睛明穴,對空說道:“朱氏女可有異象?”
“除了異常堅信寧誠伯府三姑娘會成為皇後外,”一粗啞的聲音自殿後傳來:“每日抄經,並無怪異。”
是嗎?皇帝停下揉捏睛明穴:“接著盯,朕不信什麼噩夢預兆。”他要知道朱薇嵐到底是從何得知他有意李氏安好為後的?這事若不查清,她就隻能死在後宮裡。
“是”
“還有讓鐘家和承恩侯府鬥起來,”皇帝睜開雙目,褪去了平日裡的溫和,眼神冷冽如刀,深邃不見底。他要看看有了鐘家女這出,朱氏女還會不會那麼堅信他有意的是李氏安好?
“是”
因著祖母身子不爽,各院就沒去寧餘堂請安。李安好用完早膳,帶上寶鵲特地熬的藥膳粥,繞道正院叫上宏哥兒,一齊去陪祖母。
“三姐姐,宏哥的香香球生了一個香香球,”小胖墩蹦蹦跳跳地跟著,右手提著昨日那隻元寶荷包,一搖一晃,傳出叮叮當當的玉石撞擊聲。
這肯定是錢氏說的,李安好蹙眉苦笑:“那你今晚回去記得讓母親給你看著荷包,瞧瞧明天會不會再生出一隻?”昨日事多,她也忘了跟小家夥解釋另一隻玉香球的來處,現倒好。
宏哥兒歪著頭想了下,便愉快地點頭了:“好。”
到寧餘堂時,老夫人正躺坐在榻上翻看黃曆,見著姐弟兩,暗黃了許多的麵上終是露了笑:“你們怎麼來了?”
“母親要理家務,宏哥兒右手受了傷,這幾日也不用去前院,我怕他擾了母親的事,便帶他來寧餘堂讓您看著,”李安好示意寶櫻將食盒交給江嬤嬤,自己則坐到榻邊幫著祖母按壓腿。
“祖母,您冷不冷?”宏哥兒脫了鞋,一踮
腳一抓拉就極為利落地爬上了榻,擠到老夫人懷裡:“宏哥暖和,給你焐焐。”
老夫人抱緊懷裡的肉墩子,笑道:“好,宏哥兒給祖母焐焐。”
江嬤嬤將藥膳粥稍稍熱了下,就端了上來:“老夫人,三姑娘特地吩咐人給您熬的,奴婢聞著挺香,一點藥味都沒有,您趁熱用一些。”
“端來……”
“老夫人,”守門的婆子隔著門簾回稟,語調中帶著急切隱含著興奮:“伯爺說皇上著太醫院院判來給你診脈,還派了禦前首領太監範公公帶千年人參來探望您。”
原還沒什麼精神氣的老夫人聞言一拗坐直身子,看向安好。李安好立時會意,抱起宏哥兒退到內室的屏風後。同時江嬤嬤讓丫鬟趕緊把膳食先撤下去:“老夫人,奴婢給您整理妝容。”
“扶我起來。”
宮裡來人,她就算是病得再重,也得有世家大婦的得體。
領著範德江和薑蓯靈進了寧餘堂,寧誠伯還懵著,神思不甚清醒,一直在自問,他早上除了大哭了一場,還有做什麼嗎?
“伯爺,要不要再向老夫人稟一聲?”範德江笑嘻嘻的,儘量讓自個看著極隨和。來時遇著小雀兒了,現那位就在屋裡,他們貿然進去實在是不妥。
您您您彆笑,一笑他這心裡就發毛。都冬日裡了,寧誠伯後背竟滲出了汗,勉力壓著聲音,力求語調平穩:“公公放心,來之前我已經派人稟報過母親了。”
不要怪他無用,實在是寧誠伯府已多年未被這般厚待過,看來還是燕家懂聖心。
“噢噢,那就好,”範德江開始整理衣飾,這讓走在邊上的薑蓯靈都覺出不對了,聽說今早聖上龍顏大怒,範公公是禦前近身伺候的,不會是被驚著魂了吧?
確定體麵了,範德江又抬手摸摸自己這張黑臉。宦官多麵白,他這皮子天生就黑,也就當年皇上裡外不得寵才挑上他,但願今日那位主不要以貌取人。
“走走,伯爺您先請。”
寧誠伯推卻不得,忐忑地跨出一隻腳。
薑蓯靈立在原地不動,見寧誠伯跨出步後,範公公連頭都沒往他這扭一下就跟了上去。他是真想喊一句,給老夫人看病的人在這呢,他們帶頭往裡衝有什麼用?
“老夫人今兒早膳用得香嗎?”範德江憂心忡忡地說:“薑院判也是太迂腐了點,事急從權……”
當他是死的嗎?無奈搖首深歎一聲,還是跟了上去。走到範公公身側,薑蓯靈實在是憋不住了:“範公公,等會本官給老夫人診完脈,也順便給你搭個脈。”
“咱家沒病。”
“不,你有病,”瞎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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