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愛天下, 確實有,但跟取消大選有什麼乾係?
文官隊列中的燕茂霖,看著跪伏在地不起身的奉安國公父子, 心中微動,屈膝跪下附和:“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寧誠伯見大舅子動作了,毫不含糊立馬學樣。唐逸幽、韓逾緊隨其後,閆冬銘、武靜侯、勇毅侯等等也跟著跪地唱頌, 慢慢的滿朝文武都跪下了。
皇帝彎唇淺笑:“很好,既然你們都沒意見, 那此事就勿用再多言了。聖旨已經擬好,早朝後會頒布, 邸報不日也會發往四方,眾卿家都平身吧。”
“皇上,”最先走出的那文官,猶不死心:“臣聽聞昭修容癡傻了, 不知是否屬實?”
“屬實,”皇帝麵上神色依舊和煦:“你倒是對朕的後宮事了解得很清楚。”譚永青,文華殿大學士,膝下無適齡女要參選,不過其嫡女嫁的是楊朗的長子。
譚永青持玉笏一臉正氣地道:“臣不敢,隻皇上後宮本就空虛, 寥寥幾位妃嬪又接連出事, 現再取消大選實為不妥,”說到此不免露了濃濃的擔憂,“還請皇上為江山社稷大統傳承想,三思後行。”
“譚大學士此話何意?”奉安國公都想拿塊破布堵上姓譚的那張臭嘴:“皇上春秋鼎盛,怎麼就要開始考慮大統傳承了?”
陳一耀補上一句:“大學士是不是忘了皇後娘娘有喜之事?”
東閣大學士清了清嗓子:“世子還請帶上名號喚人, ”他也是大學士,但對皇上政令卻是極為讚同,“去年皇上大赦天下,免了四方田賦,現又練兵,銀子流水似的往外淌。大選取消也屬應當。”
選秀充實後宮,是為了延綿子嗣。可過去十年,後宮裡那麼些妃嬪都乾了些什麼?反正他是沒瞧著能生出個立得住的皇子。
譚永青犯了耿直:“中宮有喜確實是國之幸,但是男是女……”
“還請文華閣大學士慎言,”寧誠伯撕了譚永青的心都有,他這是在咒誰呢?
“你的意思是皇後娘娘這胎是公主?”陳一耀想著南蠻,也是沒了忌諱跟姓譚的卯上了。
“這話是你說的,”譚永慶腦門上冒大汗。奉安國公父子捧起皇上的臭腳,真是諂媚得很,毫無武將之風。
看著吵得激烈的朝堂,範德江學到了,論精明還是皇上為最。
先要陳一耀三月之內成親,後再放話取消選秀。瞧瞧麵紅耳赤嘴不停的奉安國公父子,再轉眼偷偷瞄瞄氣定神閒的皇上。
高啊!
此刻賢親王心情是極為複雜,想站譚永青,可一旦大選,內務府勢必要向戶部拿銀子。關鍵是現在內務府的賬都要走中宮過一遍。問戶部拿銀子,與淩庸墨一條心的中宮可不會客氣。
到時那真的是中宮要多少,戶部就得給多少。
認同了取消選秀,他心裡頭又憋悶。後宮裡妃嬪少了,淩庸墨與中宮的感情會越發深厚。
八個月了,他就是閉一隻眼也能看清坤寧宮那位主是隨了燕家,心跟藕節一般,全是眼。
“我跟你說不清,還是讓宗室來講句理,”譚永青是不敢再與陳一耀那嘴沒把門的小子言話,他背後可沒有聖祖禦賜的雁鉞弓撐著。
琰老親王沒來上早朝,皇帝嫡係親叔榮親王也不在,終百官將目光投向站在最前列背對著他們的賢親王。
目光灼灼,賢親王想裝作不知都不行,在心裡暗罵,抬手拱向前:“皇上金口玉言,說什麼都是聖意,下臣唯有遵從。”
一直旁觀的楊朗斂下眼睫,眸底掠過寒芒,榮親王已經很久沒上朝了,今兒賢親王竟也變了口風?
皇帝未有言語,隻冷哼一聲便撂下滿朝文武離了龍椅。範德江身子一正,仰首唱道:“退朝……”
這就走了?
奉安國公父子鬆了一口氣再次先旁人一步跪地大呼:“臣恭送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可真有他們的,唐逸幽一笑後板起臉下跪叩首。
寧誠伯神采飛揚地出了太和殿,三步並作兩步去追大舅子,在經過勇毅侯身旁時,那是連眼神都沒偏。
真是白瞎了他一個閨女,勇毅侯一臉不忿,眼底隱含著愁思,幽歎一聲,瞪了一眼在燕茂霖跟前就直不起腰杆的李駿,背著手氣衝衝地快步離開。
“你沒想過送誰進宮固寵?”
“絕對沒有,”李駿連連搖頭,兩手直擺,雙目眨都不敢眨地盯著大舅哥,就怕他生出什麼誤會。
旁人的閨女能趕上親閨女嗎?
燕茂霖意味深長地瞥向李駿:“最好是沒這心。”元元懷了龍嗣,若是誕下皇子,他就得重做謀算,爭後二十年。
中宮嫡長,如果登不上那個位置,怕是沒命活。
唐逸幽與陳一耀並行,陳一耀兩眼還盯著他爹,實在是鬆懈不得。
“奉安國公是瞧上閆冬銘嫡幼女了?”
陳一耀苦笑。
“眼光不錯,”唐逸幽覺得甚好,現在的奉安國公府,尤其是世子陳一耀娶親,最好避過氏族大家。
閆冬銘與當年的燕唯一般,都是寒門出身,四不沾,純臣矣。隻閆家後嗣沒燕家那般強勁,不過這於奉安國公府倒是好事。
“我也知道好,但閆冬銘不會同意的,”陳一耀喪氣道。
“那也未必,”唐逸幽極看好這門親事,往右挪了半步湊近陳一耀:“閆冬銘嫡幼女今年應足十七了,知道她為何至今未定下親事嗎?”
還真不知道,陳一耀眼神終於離了他爹,看向唐逸幽。
“彆多想,”他不是有意窺探一深閨淑女的私隱:“閆冬銘的嫡長女嫁去了越仲府曲家,曲家與相州嶽家是姻親。賤內出自相州嶽氏旁支,”嘴杵到陳一耀耳邊小聲道,“閆冬銘的嫡幼女之所以被拖到現在,是因她生來帶陰戾。”
陳一耀撇了撇嘴,挪開頭不想再聽:“陰戾,這你也信?”虧他還出自鎮國公府。
真要論陰戾,大靖除了皇宮就沒有比得過鎮國公府、奉安國公府,齊國將軍府的。
“你彆不信,”唐逸幽也覺有些荒謬,但事實擺在那,無從反駁,拉過陳一耀接著說:“那姑娘對外是六月的生辰,實則是七月。她出生還不足月,閆冬銘雙親就接連逝去……五歲被送到津邊的一個庵子裡,滿了十歲才接回來。先前說定了一門親事,交換庚帖的當天,男子墜馬,破了相。”
這麼邪乎?陳一耀皺眉:“我好像有點機會。”
他誕於夏至午時,陽氣極重,不怕陰戾,善騎射不怕墜馬,就怕三月之內娶不上媳婦。
這頭陳弦還是跟閆冬銘再次搭上了話:“皇上命我去南千門大營練兵。”
“皇上慧眼,國公爺驍勇定不會有負聖意,”閆冬銘覺得今日奉安國公父子行為都極怪異。
“那是那是,”陳弦提這出,主要是安閆冬銘的心,奉安國公一時半會塌不了。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出了宮門要不是皇上要頒布取消大選的旨意,閆冬銘這個禮部尚書急著回去當值,陳弦還想拉他去茶閣接著說。
啪……
寧誠伯府寧餘堂,李安馨聽大伯說皇上要取消大選,兩手一鬆,杯盞掉落在地。
坐在主位的老夫人冷眼看著呆傻了的六丫頭,心中生不起一絲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