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帝.奧納西斯是喬伊斯.查德的仇人, 可是即使是身邊往一條惡犬, 時間久了, 也許也會生出感情來, 更何況是擁有著滾燙鮮血和充沛感情的人類。
冰冷的憎恨下, 或許還有些一絲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眷戀才對,林曜捂著自己的胸口,那裡一直被仇恨的感覺充斥著,曾經血腥的一幕從來沒有消散過。
真正的喬伊斯.查德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上, 連靈魂都沒有,殘留下來的,隻有當初的恨意,這種感情, 並不會隨著時間而改變,隻有複仇成功的時候,才會從林曜的身體裡麵消散而去。
可是如果是喬伊斯.查德本人在這裡, 也一定會對一個深情不悔的男人有感情, 即使他努力抗拒,林曜試圖去體會, 然後緩緩鬆開捏緊的手心。
潔白的掌心上, 指甲留下的紅痕觸目驚心,剛被發現時的情.愛, 會掙紮, 會不服輸, 是因為不想屈從於仇人的身下, 也是不想被那麼輕易的奪走他們的第一次,可是後來的麻木,甚至於故意趕他離開,又何嘗不是自己害怕了。
柯帝會愛上仇人,沒有辦法動手殺了他,那他自己呢?
很多的錯誤,明知道不應該犯,可是人如果能管的住自己的心,那就不是人了。
“我才不會喜歡他,又不是有病,”林曜看著自己的手心,自言自語的說道,也說不清楚是在欺騙自己,還是欺騙彆人。
外麵的裝潢大張旗鼓,就像是宣誓著即將上任的國王對於即將迎娶的王後有多麼的重視,對於被關在這座宮殿的美人,有多麼的棄若敝履。
係統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剛才還好像在養老一樣的宿主,突然就散發出一種特彆悲傷的氣息。
那種拚命隱藏卻拚命隱藏不住的氣息,讓係統頓時安靜如雞,一般來說,宿主做出讓他想不明白的事情的時候,基本就是在飆演技的時候。
人類,真是一種神奇的生物啊。
林曜還是一如既往的行走坐臥,沒有要求出去,也沒有追問過柯帝的行蹤,就好像獨自行走在這個人世間,隻是偶爾愣愣的看著外麵火紅的花朵出神。
婆娑花同樣紅的像火,但是那種花,總是給人一種神秘詭譎的氣息,美的讓人心醉,卻又不敢隨意觸碰,不像紅玫瑰,開的荼靡,散著芳香,輕輕一揪,柔嫩的花瓣能夠在指尖染上顏色,留的滿手餘香,隻讓人心情愉悅。
比起婆娑花來說,世人更多的是喜歡玫瑰,就像他一樣。
殿內的美人沒有唉聲歎氣,也沒有鬱鬱寡歡,仍然過的像是一個清淨的祭司,可是連低著頭的侍從,都會為他感到心疼,這樣美的人,被王子殿下鎖在這裡,哭笑彆人都不知道,隻能像是開到最盛的花朵一樣,慢慢凋零。
可惜即使他凋零,也輪不到他們來管,因為膽敢插手的人,後果都非常的慘重,那位在戰場上浴血而歸的殿下,占有欲非常的強,即使他扔掉的東西,也不是他們能夠覬覦的。
“今天還是吃的這麼少?”侍從端著已經徹底冷卻的飯菜,豐盛的食材,沒有人忍心去苛待那樣的美人,連殿下也不忍心,可是飯菜端進去,隻不過動上兩口,就幾乎原樣的端出來。
即使是鳥雀,也沒有吃的這麼少的,更何況是人呢。
“怎麼辦?再這樣下去,人如果出了什麼問題,殿下一定會罰的,”侍從倒不是怕被罰,而是看著那日漸消瘦的人感到心疼,“要不再重新做一次送進去?”
他們自顧自的商量著,卻沒有注意到一雙長腿在他們的身後站定,修長的手指端過了托盤,兩個人齊齊臉色一白,恭敬的彎腰行禮:“殿下。”
他們誠惶誠恐,柯帝卻看著眼前已經徹底冷卻的飯菜,沉聲問道:“這是第幾次了?”
“祭司大人他……”侍從剛說出口,立馬嚇得跪了下去,“不是,曜大人他已經三天沒有怎麼吃東西了,好像食欲不好。”
“食欲不好?”柯帝沒有譴責他,隻是將托盤遞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手上道,“去重新做一份,讓醫師過來。”
“是,”兩個侍從匆匆的退下了,好像逃命一樣。
柯帝站在門前,手扶在門上,卻有幾分的遲疑,那個欺騙他感情的人,做出這樣的樣子來,到底又在圖什麼?
可不管他圖什麼,他都不會讓他重新達到目的,柯帝猛地推門而入,卻沒有在一覽無餘的宮殿之內,立馬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他左右拐了下,尋找他的身影,卻在一張軟墊上,看到了跪坐在那裡過分纖瘦的身影。
他的嘴裡念著專屬於祭司禱告的祭語,閉著眼睛,明明說著話,卻顯得安靜而乖巧,漂亮的長發垂到了身後,沒有一絲的頑皮翹起,雖然瘦了很多,但是仍然看起來美的像精心雕琢的雕塑一樣。
“不用給我送了,我真的不餓,”清亮溫柔的語氣,不帶絲毫的陰霾,柯帝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他這樣說話了。
“不餓也要吃東西,”柯帝挑了把椅子坐下,大馬金刀,說著關心的話,卻沒有什麼關心的語氣,“畢竟,你要是餓死了,可就報不了仇了。”
低低的絮語停下,林曜轉身,看著坐在那裡慵懶的身影,淡淡的眸中閃過一抹複雜:“殿下又有需要了?”
“你不吃東西,不就是想讓我來?”柯帝心裡一陣的翻攪,麵上卻不動聲色,“我來了,你有什麼事情,說吧。”
“殿下果然很聰明,”林曜緩緩起身,衣擺跟發絲一樣下垂,隨著他緩慢的步伐輕輕擺動。
他在桌前坐下,白的有些過分的手在那裡擺弄著杯子,倒出的水卻是冰涼的:“本來想招待一下殿下的,沒想到水是涼的。”
他似乎想要倒掉,柯帝卻接過了那個杯子,手指觸碰到他冰涼的指尖,恍若未聞,然後一飲而儘。
冰涼的水跟他指尖一樣,冰冷的很,足夠澆滅心底的溫度:“如果你不說的話,那我走了。”
他準備站起身來,卻被一雙手輕輕的按回了原來的位置,雙手接觸,才發覺那手涼的像冰一樣。
柯帝從他的手下抽出了手,放在旁邊的時候,卻不自覺的握緊。
林曜卻輕笑一聲,對於他那樣急促的動作,沒有絲毫的留意:“我隻是想說,殿下馬上就要迎娶您的王後了,我留在這裡,實在不太合適,不管是作為情人,還是仇人,留著我都不太合適。”
“你想讓我放了你?”柯帝蹙了一下眉,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提出這麼愚蠢的要求,“你是我的仇人,你覺得我會放你走,然後讓你再來對付我?告訴你,除了死,你這輩子,都彆想離開奧納西斯。”
“殿下,我看起來像是個很蠢的人麼?”林曜抬頭看他,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語生氣,而是露出了淡淡的釋然的笑意,“我害死了你的父親兄弟,其實已經算是報仇了,想要殺了你,恐怕今生都沒有辦法達成,我不想等那麼久,也不想一直被關在這裡,所以,請殿下賜我一個痛快。”
“你想讓我殺了你?”柯帝猛地握緊了扶手,“如果你真的想死的話,可以自殺。”
“我怕疼,”林曜笑的毫無陰霾,眉眼彎出漂亮的弧度,好像不是在說死亡一樣,“雖然說一句自負的話,但我覺得自己長的還不錯,所以不想死的很難看,勒死或者撞死,或者割腕自儘,模樣都會很嚇人,我死了,至少咱們兩個其中一個,能夠徹徹底底的報仇不是麼?留著我,您迎娶的王後也會心裡不舒服的,對於奧納西斯……”
“閉嘴,”柯帝輕輕出聲。
林曜詫異的抬頭:“什麼?”
“我說讓你閉嘴!”柯帝站起身來,拉起了他的手腕,那手腕纖細的讓他有一種會捏碎的錯覺,卻足以將人整個提起來。
杯子翻滾在地麵上,摔出一整串的清脆聲響,本來端著托盤進來的人愣了一下,又退了出去。
柯帝看著近在咫尺的人,聲音像是從牙縫裡麵泄出來的一樣:“你說這個,是想讓我難受?讓你覺得我仍然深深地愛著你,舍不得對不對?那我可以告訴你,你錯了,公爵家的千金比你要美,比你溫柔,比你更體貼,你不是獨一無二,無可代替的,沒有人能夠永遠做這世界上最美的花朵,從前的愛麗娜是那樣,現在的你也是那樣,明白了麼?”
柯帝說到最後,輕輕鬆手,看著他趴在桌子上,胸口起伏了一下,卻隻是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往門外走去。
殿內寂靜無聲,可他剛剛出了房門,正要吩咐人將飯菜端進去的時候,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推開打算進去的侍從,幾步跨了進去。
血液恣意的流淌,從那纖細的手腕,好像不要命一樣的蜿蜒出來,傷口深的程度,可見主人根本沒有留一點兒後路。
“曜,”柯帝在那一瞬間,覺得心臟都要停滯了,手指慌亂的解下披風,他的手顫抖的想要按住那極深的傷口。
可是那麼厚的布料,仍然被潺潺的血跡滲透了出來,觸目驚心。
“殿下,您怎麼回來了?”林曜靠在他的懷裡,眸光閃爍,本來鮮豔的唇,已經失去了色澤。
“不要說話,醫師很快就會來,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一定不會,”柯帝抱他抱的很緊,才發現他的身體冰冷的可怕,可怕的讓他對於曾經所做過的事情後悔不已,平時的冷靜像是拍打著翅膀的小鳥紛紛飛走,他幾乎是暴怒的對著殿外吼道,“醫師在哪裡?!”
本來去請的醫師趕緊跑了進來,看見裡麵的情況,膝蓋就是一軟,想要去處理傷口,但是看著那樣的傷口,也是頭皮發麻。
“殿下,您得把他放在床上,地上太冷了,”醫師擦擦頭上的汗。
柯帝直接將人抱起放在了床上,手上全是汗液,卻根本沒有離開的打算,就那麼直勾勾的盯著醫師的處理。
可是不管怎麼處理,那血液就是不見任何停滯的跡象。
柯帝拉過了他的衣領道:“你到底行不行?”
“殿下,傷口太深了,止血的藥草根本不管用,要是止不了血,這條命也保不住了,”醫師實話實說,心裡也是顫抖不已。
這樣自己要尋死的人,他們一般是不救的,也救不了,可是偏偏這人又是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救不了,他可能也走不出這道殿門。
林曜的眼睛已經眯了起來,他閉著眼睛,輕輕拉著柯帝握著的另外一隻手,似乎想要說什麼。
柯帝傾身下去,卻在聽見那句話的時候,心裡好像被活生生的撕裂了一道口子。
“要是我們不是仇人,該有多好。”
是呀,如果他們不是仇人,他就能愛他想愛的人,將世界上所有的珍寶捧在他的麵前,而不用像現在這樣,故意去冷淡他,故意去折磨他,故意的折.辱他,故意讓他誤.會。
“曜,彆睡,堅持住,”柯帝撫摸著他冰涼的臉頰,焦急道,“如果你能堅持住,我就不會去娶彆人,你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不好?曜!”
黑暗降臨,林曜聽見的最後的呼聲就是柯帝不斷呼喚他的聲音。
他好像急壞了,林曜從來沒有聽見過他這麼失去冷靜的時候。
他不會死,割在腕上的傷口看著可怕,也隻是看著可怕罷了,沒有放入流動的熱水當中,很快,那裡就會凝結。
他當然也不會真的自殺,任務組的員工在任務世界自殺,可是要扣獎金的。
想要重新獲得這個人的愛情和信任,一味的屈從當然不行,隻有以強力的手段終結掉他們之間扭曲的關係,在確定這個人心裡放不下的時候,再戳中他心裡最痛最擔心的一點兒,才能尋到生機。
柯帝故意在他的殿外布置他自己的婚禮,為的就是給他看,為的就是讓他難受的時候,還帶了點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試探真心的意味。
自然,他也要給予回應……然後就是……
林曜緩緩睜開眼睛,手腕還有些疼痛,但更多的,是環在身上緊緊的溫度,屬於男性的肌肉帶著強有力的力道,箍在他的腰上,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脖頸上,呼吸交錯,帶著點兒纏.綿的味道。
林曜輕輕側頭,男人的臉仍然一如既往的英俊,近看的時候,更是具有著男性的魅力,他一向很注意自己的邊幅,可是身邊躺的這個,眼圈下有幾分青黑,臉上更是帶上了胡茬。
不醜,就是憔悴了很多。
林曜似乎看的認真,對上那睜開的湛藍雙眸,緩緩的彆開了頭去:“殿下。”
他試圖用冷淡的語氣去叫他,卻被他直接捏著下巴,吻了上來。
唇.舌交纏,剛剛恢複的呼吸幾乎全數被掠奪。
柯帝會跟他做.愛,但是已經很久沒有親吻過他了,林曜想要側過頭去躲開,卻被追的很緊,掐著下巴,不被允許避讓。
“殿下……彆……”林曜抬起手想要推拒,卻被那手握住了手臂,受傷的那個手臂被輕輕的壓著放下。
柯帝伏在他的身上,眸色深邃:“彆動,彆再受傷了,曜,我很害怕。”
人的生命可以輕易的奪走,可想要挽回卻那麼難。
隻有經曆了,才會害怕,才會惶恐。
“柯帝……”林曜看著他的眼睛,他湛藍的眸中是一片全然的擔憂和深情。
輕吻落在唇邊,兩個人好像都下意識的去選擇暫時忘掉彼此之間深深的隔閡。
有的人相愛,卻不能在一起,很多的事情,不是解釋或者理解就能夠挽留的,隻有心照不宣的去一起忘卻。
林曜的傷口好的很快,不過三天的功夫,就能夠下床行走了。
王宮之中的婚禮還在籌備,林曜沒有說什麼,隻不過每次看見的的時候,眸中都會劃過一抹不太高興的神色,偏偏柯帝還要拉著他,在王宮各處閒逛。
問問這裡的布置好不好看,問問那裡的裝潢漂不漂亮,合不合人的心意。
“還可以,”這是林曜能夠給出的最好的評價了。
看著就讓人憋氣,能好看到哪裡去。
“生氣了?不氣,帶你去看奧納西斯最美的風景,”柯帝牽著他的手,握的很緊。
掌心乾燥溫熱,牽引著他走上了王宮中的高塔不說,甚至還打開了更加往上攀爬的通道。
“從這裡上去,能夠爬到整個王城最高的地方,”柯帝輕笑,看著那鐵築的完全垂直於地麵的攀爬的架子,一個彎腰,將林曜扛在肩膀上,還輕佻的拍了拍他的屁股道,“抓緊了。”
“你!”林曜猝不及防的腦袋朝下,要不是長發被發帶束縛著,能夠直接垂到地麵上去,偏偏這人不甚在意,直接一手固定他的腰身,單手就爬了上去,真是不知道以前爬了多少遍。
塔尖的地方有些狹窄,林曜骨架偏小,輕輕鬆鬆的窩了進去,柯帝的身量卻比他大了不止一圈,他倒是不胖,可是筋骨結實,窩進去的時候,林曜隻能緊緊的貼在他的懷裡。
通道處一片漆黑,似乎有一扇門,柯帝隨手推開,一股颶風刮兩人的頭發交纏在了一起,然而那都不是最讓人在意的。
讓人在意的,是那美好到極致的景象,霞光萬千,一縷又一縷橙光色的光芒灑落在整個奧納西斯的王城,就好像房屋都是金子雕做的一樣。
連同著裡麵走來走去的小人兒,看起來像是模型,但是卻有著屬於人類的繁華和生機。
遠處的普利斯山巔上好像有寶石在山頂閃耀一樣,美的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