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座峰頭,元嬰、金丹紛紛禦劍,飛至灰衣老人身側。
“我等追隨大長老,退出南潯門!”
“什麼?!”
滿座比鬥塔的弟子嘩然驚愕。
至穹峰衛釗等人麵色一沉,迅速站到蘇漁身前,把她保護起來。
蘇漁一手牽著黑熊,一手拿著妖獸圖譜,麵色複雜。
原來如此。
所以南潯在妖魔大戰中,大敗而歸,幾乎全門滅宗。
一等峰,二等峰,三等峰,每一等的實力是後一等的數倍乃至十倍。
就連她在南潯多日,都從未見過一等峰的弟子。
他們實力強盛,連過來觀戰三等大比的興趣都絲毫沒有。
今日竟然全部背叛,要去天盛宗?
蘇漁看向天際,就見一等峰中,每一座都至少有三四個元嬰與張道人的氣息相似,讓她無法探查。
而就在她思考間,遠處又有三四座、五六座二等、三等峰頭,紛紛元嬰、金丹畢出。
“我等願追隨大長老,去往天盛宗!”
“我等願追隨大長老……”
死一般的靜寂。
天盛宗前來接精英弟子、踏在一把棋盤上的老人,李弈鳴,撫須而笑,“天盛宗歡迎諸位加入!”
“青玄道人,本次南潯派十名精英前往天盛宗的交流依舊成立。交流與退宗不矛盾,你儘快安排。”
青玄麵前茶桌頓時破滅成灰,“堂主,諸位峰主,你們這是背叛南潯?”
張道人呸了聲,“好你個狗屁木萬源,上次你去天盛宗換藥,你特麼就在搞事!”
踏蓮閉目的灰衣老人,悲憫望向他,“你壽元即將耗儘,可與我一同前去,還有轉機……”
“放屁!”張道人萬劍齊出。
灰衣老人,閉眸歎息,一動未動。
但比鬥塔東側,督察堂、冥思院、藏書閣一眾化神、元嬰紛紛浮空。
“我等願意追隨大長老,退出南潯門!”
張道人老臉怔然,久久無法反應過來。
就連二等、三等峰主,包括易葛都已然跟在了灰衣老人身後,朝他們微笑。
本來受傷倒地的陳書辛,都被易葛伸手,一柄劍飛出,載他上來。
“徒兒,為師早與你說,本次交流……”易葛微笑,“必定有你。”
陳書辛本來在絕望中,此刻簡直大喜。
易葛往前一步,“還不快來——”
但話音剛落,一道呼嘯而至的劍,直接橫貫他頭顱與身體,將他體內元嬰一切為二!
易葛笑容凝固,元嬰隻來得及留下驚恐表情就生機滅絕。
“師父!”陳書辛恐懼地大叫一聲,手腳並用,禦劍狂逃。
張道人萬劍齊至,“媽的,老子早就想這麼乾了!”
但頃刻一片蓮葉就朝他萬劍壓下,灰衣閉眸者悲憫不動,但張道人劍氣全部消散。
灰衣老者開口,“今日阻我者……死。”
張道人頃刻憤怒被定住。
一片蓮葉如刀,萬片飛舞,張道人身上頓時鮮血噴濺。
蘇漁皺眉,立刻摸上芥子袋。
但一柄雕著鳳紋的劍從天而降,一瞬破葉。
“木長老,師祖待你不薄,你在他閉生死關之時,叛南潯……這是為何!”
披著一身布衣長袍,身體宛若柄利劍,身上閃著森冷的金屬光澤,麵容刀刻的男人,從碧濤山上,一步踏出。
“掌門!”
“掌門來了!”
灰衣老人未睜眼,一聲歎息,“你來了。你剛修煉時,我離大乘僅有一步之遙,當時我同你師祖一起,還指點過你。轉眼三百載,你已是掌門,已是化神,南潯之首,而我,我還是……”
他哈哈仰頭大笑,渾濁淚水滴下。
“我竟然還離大乘一步之遙。”
“可笑,可笑!這一步三百年都踏不過去!”
“你師祖行將朽木,你不得不出賣弟子去換一顆延年丹,延年兩百載……可有何用,有何用!”
他竟然怒而睜眼,一道晦澀灰霧從他眼中溢出。
“過去三百載,他與我都不曾寸進!再活三百載,還是在大乘前一步不得寸進,哈哈哈哈!”
“南潯靈氣不足,心法缺失,我等再前行一步的路,近乎斷絕。掌門,我木某與南潯的緣分到此!”
他身後一等峰、二等峰數位峰主,冥思院、藏書閣長老一並高聲。
“我等與南潯的緣分到此!”
布袍男人,一身肌肉爆出青筋,“叛宗者,不死不休。”
他一劍斬下。
頃刻灰衣老人歎息一聲,“哎,何至於此。”
他睜開的老眼間,灰霧彌漫。
頓時,布袍掌門、督察堂長老,麵容如同青年、中年的臉,逐漸年邁,皺紋長出,頭發由黑轉白,竟是一寸寸老去。
“何通,這是我木某為你南潯付出的一千三百年壽元。”
“便送與你們,好生體會這將死卻不得突破的絕望!易身而處,你們會如何!”
灰衣老人瞬息,長出一頭黑發,卷著十二座一等峰、六座二等峰、兩座三等峰,撕開半空離去。
隻浮空飄下一個芥子袋。
“我等從南潯獲得的功法、靈器,一應以三十萬上品靈石償還。”
“從此兩不相欠!”
比鬥塔圍觀弟子,其餘峰頭弟子,望向天際,幾乎呆滯。
“完了……我們南潯……”
“一等峰全部叛逃,二等前六也都走了……”
“掌門與長老……!”
倒地的督察堂長老,青玄已經俊容不在,滿麵皺紋,白發披肩。
他旁邊的掌門更是一身如劍的身軀,瞬間縮小到佝僂老人狀,一瞬,轟然倒地。
“小何子,這等狗屁有二心的人你打不過,叫你老祖宗來啊!”張道人罵道,“你出來乾嘛,看看,本來還年輕的很,現在好了,你比我還不如,還能活個三炷香嗎!!我南潯掌門都完了,真是要把天盛宗的人都笑死!”
掌門何通,痛苦閉眼,“都是我的錯。張長老,當時你與其餘劍山長老一同勸我,不要去換藥,是我不聽,卻不想此去讓木長老與那些峰主……生出二心。”
他剛在最前麵,抵住了木萬源的時光流速大半威能。
一瞬,就去了六百年壽元。
在他之後的督察堂長老,青玄首當其衝,去了三百年壽元,如今也隻能活個幾日了。
“我死後,掌門之位由——”何通掃了一眼,就目露悲慟。
督察堂長老各個如同朽木,剛才生機被奪大半。
他南潯是要敗了啊!
青玄顫抖著撐起自己年邁的身體,看向手上的皺紋,他勉強還能看出年輕時清雋的老臉,頓時痛苦了十二分。
他日夜保養的臉啊!
“我聽說,有個散修善於保養……不是,有能讓人恢複些許壽元的功法,掌門,你我時日不多,但可以為其餘長老謀取。”
何通當即痛苦中,看到了一絲光亮,“張長老,你去請一請。若是對方願意出手相助,可以讓他做客卿長老。我南潯雖然如今元氣大損,可千年基業還在,功法總比散修強。”
他說完,青玄也急道,“可以入我督察堂做客卿。”
何通與青玄望向張道人。
卻見張道人麵色古怪無比,“不管是誰,隻要能讓你們多些壽元,就……做長老?”
青玄點頭,何通苦笑。
木萬源走前,讓他們生機都近乎斷絕了!
緊急時刻,彆說一個客卿長老的位置,隻要能保住大部分長老的性命,就連要他們倆的性命都可以!
覆巢之下無完卵。
掌門、長老身死道消,那南潯弟子就徹底沒了指望。
等閉死關的師祖出來,南潯恐怕一人都沒了,徹底要從南境除名!
“是。”
“但為了不讓木萬源的事再出現,對方必須起誓,我南潯不負他,日後他若要離去,也不得做殘害我們南潯之事。”
今日走的一等峰,耗了他們南潯大半靈氣啊!
掌門何通一句話說完,口中門牙竟然都掉落了下來。
張長老深吸一口氣,“我需要你們立誓,無論今日是活是死,日後不要看她修為低,就為你們個人之私,欺壓她,逼迫她煉製丹藥。”
“當然不會!”
督察堂長老,以青玄為首,都立刻發誓,“我等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若是能得救,日後對方隻要不傷害南潯弟子,不動搖我南潯根基,就是我等的救命恩人。”
說到一半,青玄反應過來,“你……還有那丹?”
聲線顫抖。
張長老苦笑,“都吃完了。”
但他往後看了一眼。
隻見蘇漁正被至穹峰、百禦峰眾人保護在內,薑黃衣裙隨風舞動。
南潯門比鬥塔已是一片狼藉。
圍觀弟子悲切望著掌門,很快也看到張道人的期冀目光。
掌門何通與督察院長老也紛紛望去。
就見蘇漁朝張長老遙遙頷首,從至穹峰眾人間走出。
她五官明媚,腰背挺拔,朝他們走來。
邊走,手間就是一團五行靈火噴薄而出,一口炙熱大鍋跳出芥子袋。
青玄愕然,長老堂除了倒地洪蘊,無一不震驚。
觀戰弟子紛紛看向蘇漁。
“這是……?”掌門何通愣住。
這女娃才築基?
他好像有點印象,但又沒印象。
拿鍋當法寶用?
青玄長滿皺紋、還能看出一絲俊逸的老臉,望向蘇漁,臉上複雜又驚豔,而後浮現一絲笑意,“原來是你。”
“那一切都合理了。”
原來喻清子的丹是她煉製的。
轉而他肅然,“你煉丹,讓掌門先服用。”
其餘督察堂長老也很快反應過來,從驚喜轉為悲慟。
他們都命不過今日了。
築基期煉丹,一日能成一爐就是極好,功效越逆天而行的丹,一爐數量就越少。
延年這等,恐怕一爐頂多三粒。
如今他們督察堂十二位,與掌門都命不久矣。
時也命也。
“我放棄,讓掌門活下去,帶領本門。”
“我本來也活膩了。”
幾個長老笑地露出一口掉沒了的牙齒。
“我功法不如青玄長老,也不如掌門,我死了便死了!”
“掌門,照顧我榮家後代與我親傳弟子,我彆無其他要求。”
督察堂長老紛紛交代遺言。
圍觀弟子這才反應過來,望向蘇漁,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破滅了。
如果她已是金丹、已是元嬰,該多好!
但也就一息,他們見到張道人騰空而起,“小蘇師侄,你先忙著,我去你至穹峰采摘青梅。”
說罷就遠去。
蘇漁想開口,都慢了一步。
無奈看向眼前紛紛退讓、有的已經拿著玉簡開始寫遺言、留功法的長老們,她略歎一口氣。
“稍安勿躁,各位前輩。”
說罷,她芥子袋中,一個、兩個、三個鐵鑄大鍋,紛紛躍出。
緊隨其後地還有三個大小不一的湯鍋,十二個竹篾蒸籠……
各種靈材、食材,一一浮現在鬱東緊急搬過來的木桌上。
沒有廚子做菜,是一道道做的。
午市高峰,蘇師傅撐得住。
一瞬,她素手翻飛,廚刀起伏。
靈火點燃,數個鐵鍋蒸籠、湯鍋竟是同時灼燒。
……
多重濃鬱霸道的香氣,漸漸彌散整個崩潰的比鬥塔間。
絕望、慌張的弟子心神一鬆。
倒地被至穹峰等人扶起來的掌門與長老們,蒼老雙眼都緊緊鎖在蘇漁麵前的靈火上,雙眸閃爍。
“這是煉丹?還是……庖廚?”
何通震驚。
但很快,有了回答。
一個個能清晰看見年輪的桃木托盤,被蘇漁身後的閻琰,禦劍送到他們麵前。
三道丹暈落在竹篾蒸籠上。
三道丹暈落在白瓷海碗上。
三道丹暈落在湯盅上。
最終,托盤上的丹暈形成九道連環,首尾相交!
蘇漁朝他們頷首,“各位前輩,儘快試試這三碗一組的套……丹。若是無用,我再試試彆的。”
掌門何通愣了,套丹?
督察堂長老額角抽搐,無用,再試試彆的?
蘇漁抬手間,托盤上禁製散去。
掌門何通低頭,隻見湯盅中金光丹粉閃爍。
蘇漁一道靈水注入,頓時將其化為滾滾而動的清澈湯液。
何通一愣。
這是補充元氣的鱉甲丹粉化水?
他再看旁邊白瓷海碗,隻見內裡一顆宛若檀香般細長卻盤繞在一起、似乎找不出儘頭的雪色……丹藥?
而蘇漁手持鐵鍋後來居上,將一道猩紅辣子熱油,撕拉一下倒在上麵。
又用筷子夾上四個雕刻成字的靈蘿片,擺在雪色蜿蜒的丹。
——與天同壽。
掌門何通:“!”
辣子油潑一根到底長壽麵。
經過五行鍋烹飪,化作了杏仁大小。
蘇師傅儘力了。
而後她很快上前,揭開竹篾蒸籠,擺出這個長壽主題的套餐最後一樣。
——壽桃流沙包。
掌門何通瞪眼,看向蒸籠中宛若他拇指大小、卻栩栩如生的一顆粉嫩蟠桃狀丹丸。
他抬頭看向麵前麵容清麗的女弟子,覺得自己僅剩的半日壽元似乎都要在這一刻被震驚完了。
一口氣煉製三種不同的丹?
“青玄,我是不是已經魂魄歸西?你快跟我說!”
青玄也老眼昏花,張開隻剩了兩顆門牙的嘴,很快合上。
他無法回答掌門,因為他如今樣貌老去,瀟灑不再,實在是悲痛至極,以致於都出現了幻覺!
為何築基能一口氣煉製他們十幾人份的三種三品丹?
“小蘇師侄!”
張道人的焦急喊聲,遠遠逼近,“我把你至穹峰上的青梅果樹都帶來了,你快行雕刻,還有那圓月餅丹要的妖獸蹄,我也從秘境斬殺三隻,帶來了!又拿來了我存在萬劍山的妖獸骨肉跟妖獸內丹。”
“你先刻果,留他們一時半分的性命,再做其他煉丹打算——”
“能保住一人,是一人啊!”
他聲音滾滾而來。
頃刻梅果樹與妖獸骨肉,儘皆落地。
他才從半空踏出。
觀戰弟子、督察堂長老,掌門何通都不由麵色複雜望向他。
“怎麼?莫非我來遲了一步!?”張道人覺得氣氛不對,豎起劍眉。
來遲了。
你確實來遲了啊。
他們眼看都快吃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