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傳來那隻胖貓的叫聲,有些尖細,穿透了雨幕。楚南溟睜開眼,漆黑的瞳孔竟透不出一絲光。
他抬起手腕,投出光屏。
光屏上是那份契約。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看這份契約,終於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
修長指尖點向光屏,契約便開始燃燒,最後化為一縷飄散的飛灰。這是程序自帶的特效,卻也是楚南溟真正想要做的事。
這份契約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
楚南溟慢慢走下樓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餐廳裡的妻子。那人正一邊吃飯一邊興高采烈地說道:“老六,雲驚寒醒了!是我把他叫醒的!”
提到雲驚寒,他臉上總會露出滿足和驕傲的笑容。
心臟尖銳地刺痛了一下,令楚南溟腳步微頓。原來嫉妒是這麼強烈的一種情緒。
聽見腳步聲,秦青回頭看去,語氣中帶著興奮:“楚南溟,雲驚寒醒了!”
“我在樓上看見了。”楚南溟試圖用平穩的語氣說話,嗓音卻異常沙啞。
但秦青好像並不在乎他的嗓子出了問題,興致勃勃地描述著自己用咒語喚醒雲驚寒的過程。
楚南溟拉開椅子坐在秦青對麵,勾著唇角認真聆聽,眼眸裡卻閃爍著晦暗而又危險的光。
一頭猛獸的領地被另外一頭猛獸入侵,他最想做的事是衝上去咬斷對方的喉嚨。相信雲驚寒也很想咬斷他的喉嚨。
秦青念咒語的樣子一定很可愛……
楚南溟的思想分裂成了完全不相乾的兩半,一半在嫉妒的烈火中煎熬,一半卻還能產生這樣柔軟的聯想。
從來沒有人可以讓他狼狽到這個地步。
“你今天怎麼沒去上班?”說完了自己神奇的經曆,秦青終於發現了楚南溟的異常。
米菲躲在廚房的玻璃門後,擔憂地看著楚教授。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從對方平靜的眼眸裡看見了劇烈翻湧的痛苦,是錯覺嗎?
楚南溟交疊起修長的腿,雙手扣在一起置於膝頭,神色不明地看著秦青。他英俊的臉龐比外麵吹進來的風還要冷。
秦青連忙咽下嘴裡的東西,緊張地握緊筷子。
“昨天你又忘了報備。”楚南溟語氣平靜地說道。
一股不舒服的感覺忽然湧上心頭,令秦青衝動地說道:“可是你每天晚上都不回家,你也從來沒給我報過備。你去了哪裡,做過什麼,你有告訴我嗎?”
婚姻關係應該是平等的!
楚南溟好半晌沒有說話,隻是用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秦青。
秦青藏在桌子下麵的雙腿不安地挪動兩下,有些想逃。
雲驚寒說的沒錯,他與楚南溟之間的確是操控者與被操控者的關係。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關係。
離婚的念頭從腦海中冒出來,秦青連忙垂下眼眸,假裝挑揀盤子裡的肉,實則是為了避開楚南溟的視線。
他總覺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會被這人銳利的眼睛看穿。
“秦氏股價最近穩定嗎?”楚南溟問道。
“穩定。”秦青不明所以。
“秦氏隻剩下一個空殼子,後期產品跟不上,破產是一朝一夕的事。現在股價越高,將來危機越大。”楚南溟淡淡提醒。
離婚的念頭就在這一刻被擊碎了。秦青愣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點頭:“我知道。”
“專心做香水吧,你隻剩下兩個月的時間。”楚南溟再度提醒。
秦青隻能點頭。
“兩個月之後,我會調去冰霜之原的分所工作,你也跟著我一起去。”
“什麼?”秦青驚訝地看向對麵,“你的意思是,你會長期待在那邊,不回中心城了?”
“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有一個項目要在那邊啟動。從地球帶過來的物種,在這顆星球上都會產生變異。有些變異必須遏止,甚至讓它們還原到最初的狀態,我後續主要的工作就是這個。”
秦青愣愣地點頭。
楚南溟似乎知道他不太理解,進一步說道:“如果不遏止某些物種的變異,你很快就沒有米飯可以吃,沒有牛奶可以喝,沒有絲綢可以穿。你曾經熟悉的,甚至賴以為生的東西,都會一樣一樣消失。”
秦青恍然大悟:“秦氏種植的花卉,每過一段時間香味就會消失或者改變,你要解決的是這個問題?你要讓地球的物種不再變異?”
“不是每種物種的變異都必須阻止。水稻、小麥、奶牛、香料,隻是這些而已。”楚南溟搖搖頭。
“這些是我們的生活必需品。楚南溟,你的工作很重要!”秦青深感佩服,眼睛裡閃爍著崇拜的光。
看著這雙明亮的眼睛,楚南溟糟糕的心情終於有所緩解。他站起身,拍板道:“等你參加完調香大會,我們就出發。”
秦青的笑容僵在臉上,也跟著站起身,欲言又止地追上去。
他在中心城有家人,有朋友,有工作,他不想去。
“去了那邊,你可以用遠程辦公係統管理公司。隻要我們的婚姻關係還存續,秦氏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這是一個事實,卻又似乎是一個威脅。
秦青幾欲脫口的拒絕被死死堵住了。
同一時刻,躲在廚房的米菲收到一封解聘書。楚教授竟然讓她在兩個月之後離職,隻因他搬到冰霜之原後,會在那邊找一個助理。這邊的任何人任何物,他都不想帶過去。
這麼重大的決定,絕非一天時間可以做出。如果楚教授真的要調走,研究所那邊不會沒有一點消息傳過來。
是因為雲驚寒忽然醒了嗎?為了留住秦青,為了挽救婚姻,為了隔絕情敵,楚教授選擇了這種近乎於自我放逐的方式?
米菲死死咬著牙,以免自己哭出來。
原來她的奢望終究還是奢望。這段婚姻對楚教授來說不是交易,是有愛的。甚至於,他或許隻是單方麵地愛著秦青。
米菲狠狠擦掉眼角的淚,毫不猶豫地把那份契約發給了吳彩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