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經過還在削肉的屠夫,踢了屠夫一腳,“有人來嗎?”
顯然,一天不到他就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地位了。
在表世界的屠宰場裡,看到一斧頭砍斷牛頭的屠夫時,他可不是這個態度。
他身上那身嫁衣原本對他來說,該是屈辱才對,在這裡卻成了身份的象征,因某種微妙的心理,已經濕透他也沒換。
浸透紅嫁衣,把那份紅襯托得更濃烈的液體是什麼,不言而喻。
屠夫沒回答他,隻是對他裂口一笑。
他也沒生氣,悠閒地托著長刀走到焚化爐那裡。
守株待兔。
黑袍的助手,林良,推開焚化爐爐門那一刻,眼裡漫上瘋狂的喜悅。
在喜堂,村民們想殺人滅口,他把黑袍砸向棺材,村民們對那具棺材特彆寶貝,當即大多數人去看棺材,他趁機從喜堂裡逃了出來。
從喜堂逃出來後,他先去彆墅給王明解綁。
當時陳天他們怕進焚化爐出意外,讓王明在外麵守著,後來被黑袍鎖到彆墅等婚禮後逼問線索。
找到王明後,他們目標一致地向屠宰場跑。
屠宰場不僅“禁止殺人”,還有通往裡世界的焚化爐,是他們最佳也是唯一的目的地選項。
做了充分準備,九死一生他才踩著王明一身重傷地推開了焚化爐的門。
這一刻他幾乎喜極而泣。
按照他以往的經驗,二級副本的難度就到這裡了,來到裡世界能輕鬆找到答案,就能通關了。
他在銀樺社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終於要爬上社團上層,成為人上人了。
再也不是那個隨便被人輕賤的底層,再也沒人敢隨便議論他。
以前那些辱他打他的人,他回去就一一還回去。
林良帶著無儘的希望和美好的暢想撞開焚化爐爐門。
渾身是血地落地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紅色的裙擺。
那一抹紅在血色月光下,紅得沉重而壓抑,散發著濃鬱的血腥氣。
林良心猛地一緊。
他視線上移,看到頭頂血月正垂頭看他的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那張臉異常可怖,林良幾十個副本曆練出來的鎮定,才讓他沒驚呼出聲。
接著,看清那道刀疤,林良睜大眼睛。
“為什麼不救我?”刀疤男陰森森地問。
他憤恨地質問:“我都那樣求助你們了!為什麼不救我!”
他舉起了長刀,“你們知道我有多絕望嗎?”
“啊!——”
林良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被刀疤男砍掉了手。
鮮血和黏液溶成一灘,他疼得在地上打滾。
“你也來嘗嘗這種感覺吧,沒有手沒法用毒飛刀是不是很絕望?你不是很喜歡用毒飛刀嚇唬我嗎?”
陳晴拉了一下寧宿,在問他要不要去救林良。
刀疤男要還是那個刀疤男就不用糾結了,可他現在已經不是人了。
變成厲鬼,在這裡的地位還並不一般,可能天然對他們有壓製。
刀疤男並不是想一下殺死林良,左一刀右一刀地折磨他。
在林良又一聲慘叫的遮掩下,寧宿問陳晴:“你是想救他,還是趁機提醒陳天他們不要來屠宰場?”
陳晴愣了一下。
等她再向窗外看時,發現她不用糾結了。
陳天他們來了。
陳天、蘇往生和祝雙雙三人一起探查晚上的槐楊村。
一開始,他們非常緊張小心。
這裡不像是表世界那麼安全,那裡至少村民都是普通人類,好對付很多。
但慢慢地,他們就發現,他們根本不用那麼緊張。
夜晚的裡世界槐楊村,鬼怪們閉不出戶,街道上一個鬼影都看不到。
他們走在空曠的路上,每經過一個小彆墅,都能聽到裡麵淒慘的叫聲和求饒聲。
路上唯一見到一個逃跑出來的鬼,立即被房間裡一條蛇用蛇尾拖了回去。
“求求,讓我離開這裡,讓我真的死去吧!”
那鬼一邊向他們伸著手,一邊淒厲哀嚎。
他被拖走的地方,留下一道粗長的血跡,在血色月光下深紅幽暗。
蘇往生說:“都說,人死了會下地獄,根據生前的不同表現受到不同刑罰。”
“在槐楊村,死了不去你說的那個地獄。”祝雙雙說:“有一個鬼自創了一個專屬於槐楊村的小地獄,就在這槐楊村裡,在槐楊村的另一麵。”
槐楊村裡,村民們正用冥婚陰親,大發違背天德的陰財。
他們從各地偷來骨灰,連人死後的自由都剝削。
他們騙來一個個無辜的男女,興奮地將他們封進恐怖的棺材裡,借此數錢數到手軟。
他們絕不會想到,他們服務的對象,包括他們自己死去的親人,就在槐楊村,甚至就在他們的房子裡,跟他們幾乎同步地被那些可憐的人虐殺報複。
祝雙雙說:“這也是係統說的眾生平等裡平等的一部分嗎?”
同一片土地上,陰陽兩麵,地位顛倒,你殺我虐。
如果有人立於陰陽交界處,同時看到兩個世界正在發生的事,不知道會是什麼感想。
可能他也不知道最可憐的是那些被騙來封進棺材的新娘們,還是死後一無所知被迫迎親陷入無止境折磨的新郎們,但他一定知道,罪魁禍首是誰。
祝雙雙掃了一眼蘇往生,感慨道:“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小道士:“……我隻是偶爾給人看看風水。”
陳天:“住宅區我們不看了,都是一樣的,去看看其他地方。”
屠宰場有寧宿和陳晴在,他們首先想到要去殯葬館。
殯葬館依然和表世界一樣,隻不過這裡門周掛著喜慶的紅燈籠和紅紗,門口兩頂紅色喜轎靜立,就連“殯葬館”三個字都是喜慶的大紅字,在濃稠的黑夜裡,看起來讓人心底發毛。
祝雙雙心想,以後,她真的再也不要穿大紅色的衣服了。
殯葬館門鎖著,他們不敢毀壞,隻能從門縫和窗口看到裡麵的情況。
裡麵是一個個紅色骨灰盒和棺材盒,在昏暗的燈光下,好幾個在劇烈的顫抖,好像下一秒就有東西從裡麵跳出來。
幾人看了幾眼,連忙離開了。
槐楊村裡,第二值得去看就是教堂了。
那個第一天婚禮以及伴娘直播都用過的教堂。
他們快要到教堂時,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鬼,白相寧。
白相寧其實長得不錯,高高瘦瘦的很文氣,很年輕,看起來是一個有良好教養,還很溫柔聽話的男生。
此時他臉上枯敗一片,毫無生機。
不隻是因鬼身上那種陰寒死氣,還因眼裡的枯寂無光。
他渾渾噩噩地走進教堂,在教堂中央直直跪下,喃喃地說:“求求,求求,讓我離開這裡。”
他也不知道該求誰,很可笑地,一隻鬼在一個教堂裡。
隻是一直喃喃著“求求”,一會兒求離開,一會兒求消逝,一會兒求死。
慢慢地,他崩潰了,一邊留著淚一邊大吼:“為什麼?”
“為什麼要給我辦冥婚?我恨你們!”
血月之夜,那個溫柔文氣的鬼獨自跪在寬大的教堂裡,臉上漫上猙獰的恨意,他的無望好像有了發泄地,憤恨地陰冷地,“我很你們!”
祝雙雙和蘇往生正看得震動,忽地被陳天拉了出去。
他臉色凝重地說:“不太對勁。”
“怎麼了?”
“這一路上,我們經過的每一個彆墅門都關著,唯一一個跑出來的新郎還被蛇尾拖回去了,那白相寧是怎麼出來的?刀疤男呢?”
想到白天刀疤男對他們的笑,兩人神色一凜。
“快去屠宰場看看!”
他們擔心寧宿和陳晴在屠宰場有危險,想來看看,陳晴看他們又是另外的想法,尤其是看到牆上那一行血字。
屠宰場隻能殺“人”。
這可能就是裡世界的槐楊村專門殺人的地方。
眼看他們就要進來了,陳晴大喊:“哥,不要進來,快跑!”
同時,她用隱身絲巾遮住她和寧宿向外走。
另一邊,刀疤男聽到她的聲音,快速解決了林良,拿著血淋淋的刀向這邊走來。
陳晴頂著絲巾,氣都不敢喘地跟刀疤男交錯而過。
等快移到門口時,陳晴小聲說:“快跑!”
兩人跟著前麵的三人飛快向彆墅跑,寧宿腿上掛著一個小孩,不過這沒影響他的速度。
刀疤男看到倉庫裡沒人後,也飛快地衝了上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在這裡有天然優勢,他們聽到刀尖摩擦地麵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刺啦—刺啦刺——”的節奏急促地催得人心發慌。
這樣下去,他們不到彆墅就會被抓住。
陳天掃到前麵是村裡的小醫院,當即說:“先進醫院躲一躲!”
至少這裡的鬼沒有明顯要殺他們的意思,隻有刀疤男,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一副要拉他們一起死的樣子。
村子裡的醫院不大,夜晚醫院裡燈火通明。
按照人類的理解,鬼不會生病,應該不需要醫院才對,為什麼夜裡還燈火通明?
躲進醫院門內後,五人轉身。
他們身後有好幾個鬼,以男性居多,個個挺著個大肚子。
“……”
看到這一幕,陳晴立即看向陳天,祝雙雙立即看向寧宿。
麵對妹妹擔憂中帶著詭異亮光的注視,陳天額頭隱隱有青筋凸顯。
寧宿看著他們“唔”了一聲,低頭看向還緊緊抱著他的腿,正仰頭看向他的小孩。
他把小孩提溜起來,掀開自己寬鬆的白t,將小孩安在自己腰上。
他的腰細得不可思議,那麼小一個小孩都能完全環抱住,當白t落下來時,形成一個凸起的弧度。
寧宿雙手撐在後腰,慢騰騰走到鬼群混入其中。
“大哥,你也來生孩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