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瑒不卑不亢,沉聲答道:“臣本不敢以白身涉及朝中大事,然揚州事急,家父雖已得勝,但囿於揚州城內,不敢擅離,唯恐叛賊卷土重來,所派軍士,無一不是精於武功,但仍未有一人能至,臣,臣,”
說著王瑒隱隱含上哽咽之意,“臣於來時,受家父嚴令,萬一家父及林叔父儘忠國事,萬請聖上仍能得知真相,臣為人子,不敢違父命,為臣屬,竭心力以求忠。然臣為家中獨子,素受家父教誨,仍不免抱有僥幸之意,唯盼能有揚州來人,令臣以知父安,直至今日,方不敢懷僥幸之心,乞請聖上一閱,臣有私心,不敢求寬恕。”
承元帝這才歎道:“好孩子,你是個好孩子。”
說著,他竟令小內監與王瑒看座,王瑒苦辭未果,方才斜簽著身子坐下了。
承元帝迅速翻閱了王子騰呈上來的奏折,饒是心有預料,仍忍不住大怒,狠狠將奏折摔到地上,罵道:“枉為人子!”
平複半晌,承元帝方才平靜下來,看著王瑒苦笑道:“你倒是個好孩子,可惜朕的兒子,一星半點你的孝順也及不上。”
王瑒忙起身拱手,愧稱不敢。
承元帝苦笑幾聲,搖頭歎道:“有什麼不敢的,你——”他看了王瑒一眼,又咽了回去,仍是道:“王崇安生了個好兒子啊!”
承元帝令小內監將奏折拾起,重擺到禦案上,拿手壓住,問道:“我見奏折中說起,你也曾搜集此案證據,那,朕問你,對這事怎麼看,你看——這是朕的哪個孽子做下的?老三還是老六?”
王瑒忙道:“臣不敢妄言。”
承元帝道:“無事,直言便罷。”
王瑒思慮半晌,方才答了。
承元帝若有所思道:“你倒是出乎朕的預料,朕原以為……”
王瑒在殿中直與承元帝相談有小半個時辰,承元帝身邊的小內監見鐘已指向十一,算了算是該上點心的時候了,才悄聲溜出來傳話。
戴權狡猾,跟的承元帝久了,知道皇帝素性多疑,所以從來不在承元帝單獨接見大臣時一直伺候,而是指禦前跟他交好的小內監輪換前去,既是給那些小子們好處,也是令承元帝放心,以示自己無心探聽政事。
今日他仍是隻在殿外守著,見小內監出來,忙攔住他問道:“連謙,裡頭還沒談完?”
連謙上前眯眼笑道:“乾爹,裡頭看模樣還要再來不少時候呢!”
戴權感歎道:“嘿,這王家小子行啊,就是內閣那幾個閣老也不見聖上這樣待見的。”
說著,就聽見殿中傳來承元帝高聲笑道:“好、好、好!”
戴權更是詫異,“多少日子沒見聖上這樣開懷了!”
他搖頭半晌,方才又向連謙道:“我讓你遞的好兒,你遞了沒有?”
連謙忙道:“乾爹放心,方才他進去之前,我提過醒了。”
戴權這才滿意道:“遞了就好,我看這王公子的樣子,過不了多少年就又是一個閣老、宰相了,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連謙笑道:“是,多謝乾爹提點。”他等了會子,見戴權無話,方才傳信禦膳房呈上點心來。
這都是素日的定例,所以禦膳房也是早就預備好了的,隻待時辰一到,臨敬殿裡的人一來便送過來,故此不大會子,便送來了。
連謙令他們在殿門口等著,自己卻向戴權躬身道:“乾爹,我這就進去了?”
戴權很是受用他這樣恭敬,當下笑罵道:“你這猴兒崽子,偏你會來事兒——去罷!”
連謙這才笑嘻嘻進去了。
殿內,承元帝正興致勃勃同王瑒道:“你這法子好——縣試、鄉試、會試、殿試一層層下來,那些歪瓜裂棗的早篩下來了,也不必朕每次看見禮部試遴選上來的,都是些庸才。”
王瑒笑道:“陛下所言極是,為官者難免有私心,若是將最後一試轉為殿試,所出進士皆為天子門生,不但天下學子身受皇恩,陛下也能親自驗看才華,以防官員不察。”
承元帝幾乎是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關竅,一旦進士都成了天子門生,朝中拉幫結派之事必然大大減少,舊黨少有新的血液,新黨俱是皇黨,長此以往,世家必敗!
他興奮道:“好!朕等著你今年入朝,屆時此事必由你來主辦——朕給你這個權限!”
王瑒明白皇帝這是在向他施恩,也是暗示,今年禮部試必有他一席之地的意思,便忙躬身道:“臣願竭儘心力以成此事!”
承元帝又是一番誇讚,連謙便趁這個空,上前稟道:“聖上,今日可要上點心?”
承元帝正在興頭上,聽見這話,朗笑道:“朕年紀大了,食欲不強,王小公子年紀尚小,想必也是饑餓,與他罷!”
王瑒忙謝恩。
連謙又是訝異王瑒如此得承元帝青眼,又是高興自己方才的示好,便笑著上前,將食盒一盤盤在王瑒麵前展開。
承元帝笑道:“朕知道朕在這裡你必然不能放開用的,這樣,朕去見一見內閣的人,你就在這裡用了,然後再回去罷——我聽說,你是住在賈府?怎麼不住自己家?”
王瑒心中一動,幾乎就立刻做出了決定要將自己與黛玉的事情在皇帝麵前過了明路,這樣便即使林如海有何意外,也不怕賈母使什麼幺蛾子,斷不能變更的了。
當下,他為紅著臉道:“臣不敢有所隱瞞。”說著便將自己與黛玉之事前後詳說了一遍。
承元帝大笑道:“年少慕艾原是應當,況且你們這又是父母之命,不算越禮,情之所至,也是有的。”
他意味深長看向王瑒道:“等著罷,等林如海那裡來了正式的消息,朕送你們這一對兒小夫妻一份大禮!”
王瑒笑道:“那臣先代妹妹謝過聖上!”
承元帝也調侃道:“嗐,朕這話說出去了,到時一定不能讓你們小瞧了!還是要好好想想送什麼才好,不要讓你這小子瞧不起朕。”
王瑒笑眯眯道:“豈敢,豈敢,聖上能拿的出手的東西,一定不凡。臣來一趟,豈有空手回去的?臣自己倒罷了,妹妹在家裡還要好奇,怎麼聖上這樣小氣?”
承元帝更是高興,伸手指一指他道:“你這小子!真還不能讓你家裡的未婚妻小瞧了才是。”
說完,又誇讚幾句,方才帶著一溜內監,往殿外走去。
王瑒忙拱手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