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瑒那邊時至未時方才能結束, 承元帝派去從禦園中快馬往牛家送花的龍禁尉卻是極快。
彼時黛玉正在金老夫人院中陪她說話。
金老夫人正拉著黛玉的手道:“丫頭,我瞧著你今日精氣神兒似是不錯了。”
黛玉點頭, “是, 老太太這裡的太醫那日開了個丸藥方子, 我吃了, 倒覺得身上輕鬆些, 夜裡睡得更好。”
金老夫人仔細覷著她的神色, 半晌才道:“我看著也是好了,早先總有不定什麼時候能見著你眼下有些子青色, 如今倒是好了, ”她點點頭, “可見那大夫開的方子是管用的,你就多吃兩日也是好的。”
黛玉點頭致謝。
“前幾日不是也說了,大夫還叫你吃著看看,怕是還要換一換方子,對症下藥, 循序漸進地來著才好呢。
既是這樣, 我便想著, 什麼時候也同你外祖母說一說,叫你能在我們這裡養著, 一並連那病根子也去了才好。年紀輕輕的,正是該趁著這時候療養, 老了免受病痛折磨。你道好不好?”
黛玉心內是願意的, 在這裡眾人待她都好, 金老夫人慈愛,兩位當家太太也都和善,兄弟們沒有來打擾的,雖說姊妹們也不常走動,但和睦。
隻是總不好在這裡多待,叫人知道了恐怕說沒有禮數,所以便有些猶豫,不免推辭一兩句。
金老夫人又勸道:“我知道你怕什麼,不必害怕這些。你願意在這裡多住兩天就多住兩天,若是外頭有人說甚麼你也這樣上心,不免就憂思過重了。雖說心細是好事,但也不必過於糾結旁人看法,人活一世,難道是活給旁人看的?依我看,咱們竟是灑脫些才好!”
黛玉聽了竟像是醍醐灌頂一般,是了,如何能為了旁人一點子無關緊要的看法來委屈自己呢?既是有更好的去處,何必要往泥淖裡鑽去!
金老夫人正要再勸,忽見江夫人進來笑道:“老太太,車馬都備好了。”
跟著錢夫人和漣萃、灩昉、流帛也都進來請安行禮。
黛玉正納悶,沒聽說要出去的,怎麼備了馬車?
她忽想起金老夫人昨日說要去給菩薩上香,謝菩薩保佑,便笑道:“可是要出去上香?”
金老夫人一愣,“上香?今日怎會去上香?”
黛玉更是詫異,忍不住問道:“那這是?”
金老夫人恍然大悟,拍手道:“噯!竟是忘了說與你這個!我們家女孩子少,來往走動也不多,平常不大能出去。我還怕她們憋壞了,所以每逢節慶都叫她們去茶樓上瞧一瞧。就在這裡不遠處,是自家開的,也乾淨,帶的小廝也都多,不怕衝撞。今日是你哥哥跨馬遊街的大好日子,我怎能不叫她們出去瞧一瞧熱鬨?”
黛玉原先在家中時,賈敏管的甚嚴,頗有些按照古書上寫的淑女儀德的典範來規範行為的意味,無事不許她出府,更不必提去茶樓了,算下來黛玉除了跟著到過幾家的後宅和賈敏常去的廟宇道觀,竟是再沒去過彆處。
如今見了牛家這樣,心內不免有些驚奇,又有些羨慕。
金老夫人笑嗬嗬拉著她的手起來,“走,你也去瞧一瞧。一輩子就這一次,少看一眼我都覺得可惜,若是不叫你看,日後還不知怎麼懊悔!”
黛玉低了頭,心內做了一番掙紮後才緩緩道:“是。”
流帛便上來親親熱熱地拉住了黛玉左臂,甜甜笑道:“妹妹,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不去怎麼成?快讓我拉著你,正好我們是四個,咱們便坐在一輛車上,一路說說笑笑豈不有趣?”
這兩天流帛確實經常尋黛玉去頑,言語間十分親熱,態度也親和,說得上是有些討好了。
黛玉雖奇怪她為何如此,後來見她似乎確實是一番真心,也不曾求取、索要他物,反而常陪著一處說笑,又想著王瑒同這裡一向關係親厚,便也想跟這裡的姊妹們打好關係,兩人也算談得來。
如今流帛如此說黛玉便要點頭答應。
還未及有所動作,忽聽院門處小廝高喊:“有天使來傳諭!”
直將金老夫人等人唬了一跳,忙叫快請。又令黛玉和幾個姑娘回避,自己帶著將、錢兩位夫人才待要問,便見門口大跨步走進來四五個披甲執節的少年將軍。
竟是龍禁尉領侍衛總管鄭國安帶著四個龍禁尉來了,牛傳銑也跟在裡頭。
金老夫人見他們麵帶笑容,牛傳銑也並無異色,這才放下心來。
鄭國安笑著向金老夫人一拱手,“老夫人,大喜了。”
金老夫人忙叫他起來,又問道:“喜從何來?”
鄭國安便麵南背北傳了承元帝的口諭。
金老夫人帶著江夫人和錢夫人恭敬聽了,這才放下了心,又不免一時喜氣洋洋。
鄭國安笑著讓牛傳銑將捧著的匣子打開,正見裡頭端正擺在黃綾上的正是王瑒摘的那朵大紅色牡丹!
金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假意嗔道:“這孩子,見了聖上還是這樣沒規矩的,虧得聖上宏量,不與他一個小兒一般計較!”
鄭國安笑道:“這是探花郎得聖上青眼,我大安建朝一百多年,還從未有人得這樣的殊榮!從先皇時起,哪一回這花不是獻給聖上的?偏就這一回,聖上就將它賞給了王小探花。”
金老夫人更是高興,便連連留鄭國安在家裡喝了茶再走。
鄭國安推辭不成,牛傳銑便勸道:“老太太,完了這事還要去宮中當值呢,遲了豈不是誤了皇差?”
金老夫人聞言笑道:“我倒是忘了這個,既是這樣,”她使個眼色,便有管家遞上一個荷包來,“傳銑你拿著這個,等下了值,分給你們兄弟們買酒喝去。”
牛傳銑笑著接過。
鄭國安忙道:“哪裡能勞動老夫人破費!”
金老夫人連聲道:“這是應當的!應當的!你們跑了這麼遠的路,可憐見的連口茶也喝不上,豈不是顯得我老婆子慳吝!”
牛傳銑也笑道:“統領,就不必推辭了,這也是我祖母一番心意。不能叫眾兄弟們白跑一趟。”
鄭國安這才罷了。
牛傳銑便將手中的匣子交與江夫人親自捧著。
眾人又向金老夫人彆過,才騎著馬匆匆回了皇城。
金老夫人見他們去了,這才向江夫人道:“老大家的,快!把這個抱進去放在正中的桌子上。”
江夫人忙帶著幾個丫頭端進去了。
黛玉等人方才被領到了偏房,此時方才出來。
漣萃不見江夫人,忍不住先開口問道:“老太太,太太呢?”
金老夫人招手叫她們往屋內走,一壁走,一壁笑著將方才的事都說了一遍。
眾人果見江夫人正將一木匣擺在堂上。
漣萃忍不住笑道:“聖上賞花也就罷了,咱們瑒弟竟還巴巴兒地先叫人送回來。這可是禦園中的花,又是杏林宴上瑒弟親手挑的花中之首,如今可是要好好擺在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