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2 / 2)

王瑒一時吸氣連連,半晌才平靜下來追問道:“先生,聖上召你所為何事?”

張濟懸手抖不止,顫聲道:“聖上讓我第二日去賈府診脈時,不管診出何脈,一律都、都、都說不是喜脈……隻說之前說是喜的大夫都是庸醫。”

王瑒心中震撼無比,寂靜許久才問道:“到底秦氏是喜脈還是不是?”

張濟懸低了頭不敢看他,輕聲低語道:“是、是喜脈,已經有了近五個月了,按說應當是去年冬時就懷了的。”

王瑒緊緊蹙著眉頭,“難道五個月了還不顯懷?家裡竟是都不知道不成?”

張濟懸仿佛是靈魂出了竅,隻是機械開口道:“也是有的,孕婦太瘦弱了,加上本就信期不準,也沒有常見的妊娠症狀,家裡人不知道也不是罕事。”

他這才看了王瑒一眼,又遲疑道:“更主要的,我聽著,賈家曾經請了許多的大夫來瞧,有說是喜的,也有說不是的。就是這些人叫他們拿不準主意。我猜著,這裡頭、裡頭應當是也有跟我一樣的,叫聖上……”

他掩了話不說,王瑒卻明白他話中未儘之意:裡頭恐怕也有是承元帝手裡的人安插進去的大夫,一味說不是喜的。

兩人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王瑒轉著手裡的茶杯,低頭不看張濟懸。

張濟懸卻忐忑不安,不時就要偷看王瑒一眼。

倏地,王瑒輕聲笑了起來。

張濟懸咽了口口水,結結巴巴問道:“公子,笑、笑什麼?”

王瑒放下手中把玩的綠玉茶盞,緊緊盯著他,笑得更是開懷,“先生不曾當過細作罷?”

張濟懸一臉驚慌,“公子說的甚麼意思?”

王瑒敲敲桌麵,笑道:“我說先生若是當細作,隻怕不到一日就叫人揪出來了。先生秉性純善,不擅做這些醃臢事情。”

張濟懸已經是滿頭大汗,拚命躲閃著王瑒的目光。

王瑒也不逼他,隻是自言自語道:“讓我猜猜到底先生是受了誰的指使來跟我透露這個消息的。”

他輕輕一合掌,似是恍然大悟道:“必定是馮紫英了,你們是從小的師生情分,自然不同旁人。想必他教先生做什麼事,先生一定是不會拒絕的了。

可馮紫英又為何要讓先生來這一趟呢?可是為了叫我心懷顧忌,不敢為聖上……”

王瑒才說到這裡,張濟懸已經忍不住反駁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跟馮紫英雖然有些交情,但也早在我避禍京城時就消磨殆儘了!平常小事也還罷了,這等禍及家人的大事我怎會聽他的!明明是受聖命……”

他自知失言,不敢再說。

王瑒卻忍不住朗聲笑道:“我說先生做不來這樣的事情!原來是受了聖命!”

他原來也猜是承元帝授意,隻是怕直接問張濟懸不肯開口,所以才激一激他。馮紫英原先雖然跟他有交情,但從揚州之事來看,張濟懸早就對義忠親王舊部心懷不滿。若不是顧及家人安危,隻怕都不肯跟他們來往了。

張濟懸聽了王瑒的話,終是頹敗下來,苦笑道:“公子,對不住了。我也是不得已,您是知道的,我這輩子,旁的不求了。隻求我那老妻和家中子女能安穩一世,不能不顧家人。聖上用這個誘我,我不可能不動心。”

王瑒問道:“聖上答應了為你平反冤案?”

張濟懸微微點頭,“是,聖上答應隻要我這樣做樂這件事,就平了我的案子。叫我能光明正大地在京中生活。”

他看了王瑒一眼,低聲道:“隻有我也還罷了,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隻是還有我的子女,他們背著刑人之後的名聲,都成不了家。我、我已經耽誤了他們,眼前有這樣一個機會,我是拚了命也要去做的。”

王瑒若有所思,也是點頭道:“父母愛子之心,叫人顧憐。我能理解先生這樣,不必道歉,換了我,也會是這樣做了。”

他忽然轉了話頭問張濟懸道:“如今先生的子女都在做什麼?”

張濟懸詫異,但仍回道:“早些年我遠去時,家父還在,他們都學了醫術。如今我兒子就在城中一個醫館,給人跑腿。女兒還在家中幫忙。”

他忍不住落淚道:“是我連累了他們。叫我兒大好的醫術,隻能在一個醫館跑腿,連坐堂大夫都做不得。姑娘如今已經二十好幾了,前些年竟瞞著家裡,要跑去城外自梳了!虧得她娘發現及時,攔住了。卻也變得沉默寡言,不肯嫁人。我回來了已經是回天乏力,看著姑娘就忍不住恨得想要殺了自己了事!”

此言卻正中王瑒下懷,更令他知道張濟懸是斷不可能跟義忠親王舊部混在一處,而是受了聖命,站在承元帝一方了。

他笑道:“我替先生想個出路如何?”

張濟懸忙抬頭看他。

王瑒道:“先生家中子女不如就也到我家裡來?我雖不管家事,但也記得,城中那家德善堂是家母的鋪子。就叫令公子到德善堂做一個坐堂大夫罷。先生放心,我家醫館一向仁厚,薪資不敢說最高,但也是拔尖兒的。”

張濟懸哪裡能不知道德善堂呢?就是城西最大的一家醫館,常有達官貴人去那裡尋醫問藥,又另有分館,賣些廉價的藥材給百姓,名聲極好。

他一時大喜過望,連聲道謝。

王瑒接著道:“還有女公子,不如跟著我妹妹?就是林如海林大人家的千金,先生也知道的,她身子常要調養,家裡正少一個女醫。如今女孩子學了這個的少,遍尋不得,正好叫女公子跟著我妹子罷?”

張濟懸高興得臉上放出光來,“公子仁善!您隻管放心,小女彆的不說,醫術是極好的,就是她兄長也多有不及。不敢說現在就能比太醫們好到哪裡去,隻再等兩年,必定醫術卓越的!”

王瑒笑著點頭,當下便商定了後日就叫張濟懸家的子女去做事。

張濟懸此生最牽掛的莫過於他的老妻和一雙子女,如今子女都在王家,王瑒才不怕他受了旁人的威脅,反過來對付自家。

張濟懸高興地無以言表,連聲向王瑒道謝。

王瑒推脫半晌,他方才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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