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側身擋住賈母那邊的視線,也是歎道:“早還覺著好些,怎麼這樣看起來如此不避諱。彆說是中表親,縱是親姊妹們,這樣年紀也該避著些了。”
黛玉懶懶道:“你還不知道這位的性子?還說是在這府上十幾年呢!我不過才來了幾個月便知道了,整日姐姐長妹妹短的,叫人看了厭煩。”
紫鵑站到黛玉頭前,雙指交疊按揉她的太陽穴,“哪裡能不知道呢。也是奇怪,原來不覺得什麼的。”
黛玉嗤笑道:“那是你就見了這樣一個年輕公子哥,自然沒旁處可比。他又是慣在姑娘身上下功夫的,你就隻覺得這個好了。這回雖隻出去鎮國公府,你也是見著了那裡幾位公子的,也都是一樣的王公後代,可曾這樣跟丫頭們嬉鬨?縱不說人家,隻瞧哥哥,你在我身邊也熟了,不比他強百倍?”
紫鵑抿唇笑道:“旁的不說,一提起瑒公子來姑娘便總這樣洋洋灑灑說一堆話的。”
黛玉斜她一眼,合目不說話了。
不過坐了不久,探春和惜春也到了,請迎春來的丫頭卻說,二姑娘身子不爽,不來了。
賈母也不見怎樣,隻是道:“便叫她好生歇著。”
鳳姐見狀,忙上來叫廚房的媳婦擺飯。
賈母便在當中一張榻上坐了,眾人分賓主年紀落座。
賈母又讓寶玉坐到黛玉身邊兒去,“你替我陪著你妹妹。”
寶玉答應著坐到黛玉邊兒上,黛玉也不看他,隻是擺弄眼前的杯盞。
寶玉倒是有心要攀談一兩句,可惜方才雪雁才擠兌了他一通,不大好意思,便也悶悶的一言不發。
這飯吃的壓抑,賈母也覺出黛玉似乎有意疏遠寶玉,便隻說自己乏了,早早叫散了。
隻是臨走前還拉著黛玉似是而非的說些彆的話,“你母親可惜走得早了,也沒給你留個姊妹兄弟的,自己孤單。如今我看著你就把這裡你舅舅家的兄弟姊妹當是親的好不好?你也有兄弟扶持了,日後你們一處常玩,更相和睦親密,不比外姓的強得多了。”
黛玉聽著這話意有所指,不敢接話,隻是含糊道:“林家一向人丁稀少,我也少碰見同姓的姊妹兄弟,日子久了便處的更好些。”
賈母絮絮的隻是說讓黛玉多來她這裡坐坐,“我想你想得緊,縱是一個府裡住著,好像還是看不著似的。”她忽然攥緊了黛玉的手,笑道:“不如你跟著我來住幾天,我這裡院子大,還有幾間空屋子。”
黛玉心裡一緊,推辭道:“怕是不妥了。老祖宗也知道的,我帶來的人不少,來來往往的恐怕攪了老祖宗歇息。”
賈母搖頭笑道:“怕什麼,隻是叫你來住兩天,她們就還在你那漱玉院裡麼!你隨身帶的能有幾個人?擾不了我!”
黛玉仍是推辭,“老祖宗慈心,隻是黛玉不敢打擾,否則便是不孝了。”
賈母見狀,隻好作罷,臉上便淡淡的,“也罷,我這個老婆子惹人厭煩,你就回去罷。”
黛玉隻做不知賈母這是以退為進,起身告退道:“老太太歇著罷,黛玉便先走了。”
賈母往常隻要自嘲幾句,賈赦賈政等人沒有不惶恐告罪的,她難得見自己這招不管用,不禁愣了下子,隻好道:“去罷。”
隻是她也不想想,賈赦等人原頭上一頂“不孝”的帽子壓下來如何能承受?黛玉卻不同了,原就不看她臉色過活,自然不必受她轄製。
故此黛玉隻行禮退出去罷了。
賈母愣怔怔看了黛玉的背影半晌,直到鴛鴦叫她才回過神來歎道:“這孩子,怎麼軟硬不吃的。我還當她性子綿軟……”一用硬的,便妥協了。後半句話,賈母咽了回去。
鴛鴦小心道:“林姑娘外柔內剛,很不好壓製呢。”
賈母搖了搖頭,“罷了,先這樣便罷了。”
她又想起迎春來,便問道:“早些時候我遣人叫二丫頭去的,怎麼,可是真不舒坦,還是還為著昨日的事兒惱我呢?”
鴛鴦陪笑道:“哪兒能呢?二姑娘是真的身子不舒坦,司棋說是昨兒夜間貪涼沒關窗子,吹得頭疼。”
賈母看了她一眼,“你這話不實在。二丫頭隻怕還惱我呢——也罷,惱就惱罷。這事兒我已經跟她老爺商量了,他也惱我。我是費了一番功夫,生了場氣才使他答應下來的,所以這事,是定了要做的。等節前進宮探視娘娘,叫老二家的跟娘娘說了。想必娘娘也能體會我的苦心。”
黛玉都能覺出元春封號不妥,賈母其實哪裡看不清元春之榮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不過是不能表現出來罷了,仍是要歡歡喜喜的謝恩。
王夫人原來是後頭繼室娘子生的,原來王家老太爺沒想著她能嫁進高門,老娘子也不是好出身,不知道這些後宮後宅的暗地是非,所以她倒是真高興。
賈政倒未必是真高興,但也不是假高興。是隱約能知道此事不妥,但又哄著自己不願相信,麻痹自己罷了。
賈母反沒看出來賈政是隱約知道了不妥,隻當他也是真高興了,又不忍說明,隻好自己想法子。
思來想去,就生了一計——元春年歲漸長,又擺明了不受聖上待見,那,不如再送一個姑娘進宮去?
家裡三個姑娘,先去了惜春,一是年紀還小些,恐怕不能生育,二是畢竟是寧府的,隔著一層。至於探春和迎春,賈母思慮了半晌,不能決定——探春貌美,又是賈政之女,迎春聽話,不生異心。
反複衡量許久,還是覺得探春聰明過了,恐怕進了宮裡跟元春有二心,那就弄巧成拙了。
賈母便拿定了主意,要讓迎春進宮去。她想的極好,先令迎春應名公主伴讀,元春再從中撮合,姊妹二人互相扶持。迎春又是這樣麵人兒似的性子,自然不怕元春拿捏不住。
誰知這話跟賈赦說了,賈赦卻是不肯答應,還亂七八糟說了些難聽的話,話裡話外是說賈母這樣做丟了臉麵。
賈母生了好大一場氣,賈赦無奈,這才妥協了。
賈母自是滿意了,便又叫過王夫人來,囑咐她節前進宮見娘娘時把這事兒說了,王夫人聽賈母吩咐慣了,不敢當麵反駁,隻好回去拉著人發牢騷,這才有了探春聽見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