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紫鵑提著裙子悄悄進來，隔著屏風輕聲問道：“姑娘可睡了？”
黛玉忙叫雪雁叫她進來，雪雁出去道：“沒呢，心裡正有些忐忑。”
紫鵑一壁向裡走，一壁笑道：“那我這就是給姑娘送定心丸來了——姑娘瞧瞧這是什麼？”
黛玉好奇看去，卻見是一封薄薄的信，便問道：“這是哪兒來的？”
“姑娘快看罷，您說能是誰送來的？”紫鵑笑著把信往前一遞，“自然是大爺派人送來的。”
黛玉一笑，忙接來拆了，就見裡頭也是薄薄的一張紙，上頭寫著一首五言絕句——
“惟知汝好靜，攘攘事難息。世事難如意，何必自擾之。”
還附著短短幾句話，“即便做不得郡主，誥命夫人可還能入眼？”
黛玉合上那紙，笑啐道：“呸！罵我庸人呢！”
雖是這樣說著，手上動作卻是小心，仔細將信又合上了，囑咐雪雁收起來，“就放那匣子裡頭，跟以往的放一處就是了。”
說完，自己脫了鞋子，往床上躺了，合目喃喃道：“我睡了，明兒有的累呢！”
紫鵑忙也悄聲退出去，就吹息了底下的座燈，隻留了一盞淺淺的夜燈。
初六日清早，黛玉便叫雪雁忙忙叫了起來，匆匆吃了點子點心，又是一群老媽媽上來幫著打扮穿戴了。
直折騰了兩個時辰才算是完了。
黛玉感歎道：“可是弄好了，再這樣下去，隻怕還沒進得宮門我就先撐不住了。”
雪雁忙道：“快彆這樣說！姑娘的好日子，說甚麼撐不住！”
紫鵑匆匆從外頭進來，嚷道：“姑娘可收拾好了？老爺外頭催呢！”
黛玉忙讓雪雁扶著起來了，口內道：“好了，就來了。”
林如海在院外等著，見黛玉扶著一個小丫頭出來，便上前仔細打量，半晌慨歎道：“玉兒是大了，如今這樣打扮起來一看，幾乎我都不敢認了！”
黛玉笑道：“父親看自己的女兒，哪裡能有不好的？”
林如海也是一笑，又道：“可惜咱家沒一個女眷長輩能領著你進去，倒是難為你要自己去了。”
“雖你外祖家來人說過，可照我想，這個倒是不合適了。你兩位舅母都不曾正經進宮朝賀過，隻怕是不妥。老太太年紀大了，我還叫她帶著不成？所以也推了。可惜崇安家的牛夫人不在，不然她帶著你進去倒是也說得過去。”
他不好說得太明顯，隻是如今榮府邢王兩位夫人一個雖是將軍夫人，隻是是繼室，又是小家子出來的，不知道這些禮儀，另一個王夫人隻是宜人，連誥命都算不得，如何能有資格進宮朝賀？不過是後來元妃封了妃，所以才進了幾回宮，也不是正經場合，讓她帶著也拿不出手。況且這時候進去，讓元妃之母帶著，豈不是明擺著叫宮裡其他的嬪妃膈應？
至於賈母，其實也不是不能讓賈母帶著進去，隻是林如海心裡想著，賈府和自己如今雖分歧還不明顯，可到底不是同一邊兒的，進宮若是叫賈母帶著，難免叫有心人誤會，所以才罷了。
賈府來了幾回，都叫他推拒了。
也是他自己不知進宮多少回了，不見有緊張過，換了黛玉要進去，心裡卻緊張起來。
黛玉笑著聽他難得絮絮地說了一通，“等正式冊封時候請牛夫人來帶著就好了，如今不過是進宮謝恩，其實不用。”
林如海還是不放心，蹙著眉道：“不是這樣，你第一回見皇後、太妃和宮妃，自然是有人帶著介紹最好。這人若是在皇後麵前有分量最好了，牛嫂子就極適合——鎮國公府的金老夫人同皇後娘娘的母親是手帕交，牛嫂子跟皇後娘娘交情不淺。若是中宮讚賞你，其餘人便是有什麼，也隻能沒什麼了。”
黛玉其實何嘗不知道這第一回的重要？隻是不說出來給林如海寬心罷了。
父女兩人正相對無言，忽見外頭喘籲籲跑進來一個小子，口內高聲喊道：“可是好了！老爺還沒走呢！”
林如海嗬斥道：“匆匆忙忙的！什麼事兒？”
那小子忙上來回道：“外頭王家的牛夫人帶著全套的轎子隨從來啦！說是聽說了姑娘進宮謝恩的事兒，昨兒晚上才趕回來的。人就在二門上，問姑娘可進宮了沒有？”
林如海大喜，高興得笑了好幾聲，連聲道：“好！好！快請進來！”
那小子才答應了要去，林如海又忙叫住，“不必，我親自出去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