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日一大早, 周貴妃的靖福宮內也是早早忙亂起來。
一個瞧著十四五歲的少年撩著袍子直直往正殿跑,急得後頭一群宮女、媽媽直叫, 偏又不敢大聲,生怕吵了周貴妃的覺。
那少年正要進去, 裡頭恰就出來一女官打扮的女子, 兩人撞了個結實。
那女官口內“噯喲、噯喲”叫了兩聲, 又伸手攔住少年, “公主, 娘娘才起來,頭都沒梳, 您腳步輕些!”
那少年抬頭一笑,這才叫人看清楚,原來卻是個男裝打扮的英氣姑娘!
這姑娘不是彆人, 正是周貴妃之女, 聖上親賜了封號的平昌公主鐘圻。
說起這位平昌公主的名字, 也是大有來頭。大安往往公主不拘起什麼名, 多是自己的母妃擇一個吉利的也就罷了。
承元帝後宮中也是這樣, 至多得寵些的或是家世非凡的嬪妃生的公主, 便就叫禮部或者承元帝親自起一個好聽的名兒。
隻有平昌公主鐘圻不一樣,她降生之日正是西南土族率部大降,歸順大安的日子;滿月之日竟又傳來東南沿海海寇大敗的消息, 先帝未曾收複的土地儘數收複了;周歲之時卻又是西北韃靼老首領心力不濟, 割城求降。
承元帝大喜, 直言此女乃是祥瑞降臨, 親自按輩擇了一個意為“千裡之地”的“圻”字做名字。
又封了“平昌”這個封號,不似其他公主郡主,多用好聽吉利的字眼作封號的。
還單拿出一宮來與她居住,食邑位比親王,即便是如今的皇子甚或老一輩的兄弟們也沒有這樣的榮耀。
鐘圻性子開朗外向,偏愛舞刀弄槍的,承元帝還笑說這是上天的武德之兆,應著四方歸順,竟是不管她,倒是讓她更頑的瘋了。
也是奇了,鐘圻天不怕地不怕,承元帝跟前都敢淘氣上去揪胡子,偏就怕自己的母妃周筠。
聽了周貴妃身邊女官綠絛這樣說,忙吐了吐舌頭,縮著脖子輕聲道:“母妃還沒醒全呢?”
綠絛笑著替她整了整散下來的頭發,“哪兒能呢!早醒了,不過瞧著今日是有什麼心事,殿下不妨問問去?”
鐘圻鄭重點了點頭,“我問問去。左右今日無事,若是母妃身子不爽,你便推了來寒暄閒坐的嬪妃。”
綠絛笑著說一聲“省的”,便挑簾請她進去,鐘圻邁步進了殿內,果見周貴妃已經起了,正叫一個年歲長些的女官服侍著淨手。
見鐘圻進來,周貴妃一壁拿了帕子揩拭手上的水珠,一壁笑道:“隔多遠就聽見外頭吵鬨,就知道必是你來了。”
鐘圻看她並不像有什麼煩心事的樣子,笑得還歡暢,便湊上去撒嬌道:“母妃這裡宮女內監們有規矩的過了,一個個大氣兒都不敢喘,若不是我來了,這裡都覺著冷清極了!”
周筠見她臉上微有汗漬,便另拿了一條熱帕子替她擦臉,“我還愛靜些,不然都跟你似的,鬨得我頭疼。”
“母妃今日怎麼起得早了?我還以為這時候母妃才起來呢!”鐘圻又問道。
周貴妃笑著點點她的額頭,“忘了?不是說了今日有一個妹妹要過來。要見客,不早起怎麼行?”
“是了,前兒母妃說過的,”鐘圻想了想,拍手道,“是新封的柔嘉郡主罷?聽母妃說的她那樣好,我還好奇呢。”
周貴妃領著她到椅子上坐了,這才道:“是,一個比你小兩歲的妹妹。性子文靜,不大愛動,人也聰明。才封的郡主,進宮謝恩來的,你們見一見,若是合得來呢,乾脆母妃認一個乾女兒了。”
“我偏愛性子文靜些的小姑娘,”鐘圻托著腮嘿嘿笑了,“要是長得也好看就更好了。”
周貴妃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麼話?再說了,宮裡哪一個公主不是文靜的?也都長得好,怎不見你同哪一個好?”
鐘圻懶懶笑道:“這個母妃還不知道?她們哪一個是真心的!一個個上來巴結,偏還背地裡瞧不起,說些酸話,我瞧著真是傻的不成?”
周貴妃歎了口氣,“你瞧著心大,其實倒是個仔細的。”
“看破不說破罷了,”鐘圻看上去有不相符的成熟,她打起精神笑道,“可惜母妃沒替我生一個妹妹,小十還不用我這個姐姐帶著,都找三哥去了。”
周貴妃見她岔開話題,也順勢道:“那就瞧瞧柔嘉郡主——我想著你們一定投緣。”
鐘圻笑著點頭,“但願這是表裡如一的罷。”
周貴妃低著頭自己嘟噥,“自然表裡如一,林妹妹麼,若是她再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那這世界可真玄幻了。”
鐘圻聽得不清楚,忙抬頭問道:“什麼?母妃說甚麼?”
周貴妃忙掩飾道:“沒什麼——我是說,柔嘉郡主這時候恐怕就要從皇後那兒來了,你叫人迎一迎。不然叫人看著慢待了人家似的。”
鐘圻笑著應了,便出去叫綠絛點了幾個大宮女和內監去靖福門守著。
她才吩咐了要回去,那邊便瞧見皇後宮中的秦兆親自引著一位一品誥命服飾打扮的中年婦人帶著一位嬌柔的少女過來了。
鐘圻有個毛病——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好色,。她又身子強壯,武藝不弱,見著長得好看的小姑娘,就先心生憐惜了。
這回遠遠打眼一瞧,就先驚喜了,“嗬!哪兒來的小姑娘,這般漂亮!”
秦兆見鐘圻在門口,忙顛顛迎上來眯著眼笑著行禮,“殿下,難為您親自過來迎著。”
鐘圻也不反駁,隻是擺手讓他起來,“這是誰家的夫人和女兒?怎麼從沒見過?”